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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風緊。

流出的熱淚很快冷掉,凍在麵皮上,成了冰褶子,涼的嚇人。

有雪花慢慢飄落下來,是一種又細又碎的粉末,卻紛紛揚揚的,稠的很。

花襲人護住自己的脖子,慢慢冷靜了下來。

她搓了幾把臉,轉頭看還伏在地上的宋景軒,才發現就這麼一小會兒,他的身上就被細雪覆蓋了一層。

花襲人從地上起來,解了大氅,蓋在了宋景軒身上。

今日這事情,不能只怪宋景軒。

宋景軒聽到她說話還攻擊她,大約是想告訴她她的小聰明小把戲無用,碰到武功高點兒的依舊會吃虧;她灑一把葯,也一樣是想告訴宋景軒,任他武功再高,也要不知不覺地着了她的道,可不能小看她的葯……

她忘記了宋景軒當日曾吃過一次迷藥的虧。他也不知道她的脖子就是她的命門。於是,兩個人都失了控。

當然,最後還是她贏了。

不過,花襲人也明白,這也是宋景軒並非她的敵人。若是敵人,就是不能趁着最後的力氣拔劍把她捅了,也能手指用勁,捏碎她的喉嚨。她十有八九要遭殃。

當然了,若不是知道對方是宋景軒,她只會站的離他如此之近,以至於都沒有反應時間呢?

這是扯也扯不清楚的問題,扯起來沒有意義。

而她的葯她知道,這宋景軒一時半會兒估計動不了。這天寒地凍的,兩人這麼在外面,很是受罪。

花襲人抱着胳膊蹲了一會兒,問道:“軒公子,你還能走不能?你不是厲害嗎?連點兒迷藥也抗不過?”

宋景軒冷哼一聲,道:“你自己的迷藥,你解不了?”

她根本就沒備解藥。

天很冷,她沒了大氅,凍的直哆嗦。

聽宋景軒如此說話,花襲人心頭有些氣惱。她四下看一眼,從地上抓了一把雪花,到倒地的宋景軒邊上,扒拉了一下他的腦袋,將那一把冷雪就往他臉上敷去。

“你!”

他何時被人這般對待過!

宋景軒咬牙切齒,氣血沖腦,感覺身體內突然有了那麼一絲力氣,便一下子推開花襲人,掙扎着坐了起來。

他用了大力,花襲人不曾防備,被他推倒坐在了雪窩裡。

下了雪,夜裡的光線就有了那麼一絲的灰白。

宋景軒見花襲人抱着腿縮在一起一小團,身上只有一個小襖兒,單薄的很,再見自己身上堆着的皮毛大氅,頓了一頓,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道:“對不起。”

中了迷藥,用冰雪摩擦來解,是最直接又有效的辦法。他明明知道的,卻還推了她。

宋景軒將那大氅遞給花襲人,聲音不知不覺間柔了下來,道:“今日是我不對,我很抱歉。”

花襲人沒有客氣,接過大氅披在身上系好。

宋景軒中了迷藥,需要在這寒風雪地里多凍凍,才能清醒恢復的快。她朝着宋景軒伸出手,道:“就算你武功厲害,你身上的葯估計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的。你現在不好回家去了,跟我回暗香來吧。”

宋景軒遲疑了一下,搭上了花襲人的手臂。

花襲人將他扶了起來架在肩上,扶着他回走。

時至今日,她的體力也很不錯了,閉一般人都多上一絲。撐住一個宋景軒的重量,並不難。

只是路有些長。

兩個人靠在一起,倒不覺得冷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花襲人是沒有心情,宋景軒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足足耗費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兩個人才回到了暗香來。

花襲人開了角門。

兩人進去之後,隨便找了一間房子,將宋景軒丟在了那待客用的軟榻上,又翻出了干手巾,丟給了他。

而後,花襲人出了屋子,自己在廚房用熱水洗了臉,整理了一下儀錶,才拎了一個鐵皮爐子,一壺半開的水,回到了那房間里。

拔開火塞,爐火很快旺了起來,將水壺裡的水燒了汩汩直響。

水開之後,花襲人塞了爐子,洗了個茶碗,給宋景軒倒了一碗水。而後坐在一張椅子上,瞪着眼睛看他。

屋裡有燭火的光芒。

花襲人這才發現,宋景軒那弧線完美的下巴上青了一大片,單薄的唇破了一塊,已經結了暗紅色的疤。

她大約是咬人了。

花襲人有些後知後覺,心中有些懊惱羞愧,抿了抿唇。她居然咬人了。這真不可思議。花襲人錯開目光,胡思亂想。

“那個,今晚的事情呢,我們兩個人都有錯,算是扯平揭過吧。”花襲人一本正經,開口道:“也許我的責任多一些,但你軒公子是公子,是男人就該大度一些,別斤斤計較的。”

宋景軒抬起頭,詫異的看向花襲人。

她洗過了臉,整理了衣服,但卻沒有來得及梳理頭髮。此時,她頭髮還亂糟糟的,髮絲上還殘留着細雪融化後的雪水。

“我弄消息的方法,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關於這一點,花襲人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而有些苦惱。她擰了一下雙手,道:“總之,並非你想的那般,需要冒太多風險。只是這是我的秘密,不好同你解釋清楚。你知道你想錯了就是了。”

冬天果然不是她的好時候。

宋景軒依舊沒有說話。

花襲人又道:“那個,你中的迷藥應該很快就能解了。這暗香來的高牆也攔不住你……你在這休息一會兒吧,我回去了。”

花襲人說完,從座位上起來,然後開門走了。

她就走了。

她還替他關上了房門。

宋景軒眼見着她染了雪水使得顏色變成棕黑色的裙子從視線中消失,怔愣之後,眼中湧出一抹複雜的光芒。

他不禁摸了摸那被咬破了的唇角,緩緩地歪在了軟榻上,睜大眼睛,看着屋頂,不知道在想什麼。

知道外面天色微亮,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恢復了全部的行動力。宋景軒起身環視,抹除了房間內他待過的痕迹,最後將那爐子送回了廚房,放好。

他本來想要從南面翻牆離開,突然遲疑了腳步,折了方向,往東面冷焰趙嬸他們所住的院子走了進去。紛紛揚揚的雪已經鋪了一地,宋景軒走過之後,只留下微微一點痕迹。

這一點痕迹,又很快被繼續落下的白雪掩蓋住了。

宋景軒很快找到了冷焰的房間。

他才撥開門進入房間,原本熟睡的冷焰一下子掀開被子從床上做了起來,低聲喝問道:“誰!”

宋景軒訝然了一下——這麼小的孩子,貌似聽說才開始練功沒多久吧,居然能發現他進來了?真是警覺。

宋景軒沒有多想,從容地返身關上門,走到一張方桌邊住下,打量了冷焰一陣,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冷焰從床上下來,警惕盯着宋景軒看了一會兒,尤其是看到宋景軒的嘴巴之後古怪了一下,便站在那裡,連個襖子也不穿,不動聲色地道:“你問吧。”

一大一小,都同樣冷淡冷酷的神態,倒是有幾分兄弟的模樣。

宋景軒道:“你今年幾歲?”

“七歲。”冷焰答道。

“聽說,是你姐姐從人市將你收養了,沒做奴僕,反而認了義弟?為了你的問題,你姐姐還同韓家發生了第一個衝突?”宋景軒掃視冷焰。

冷焰聞言拳頭握緊,眼中有什麼在暗中翻滾,仰面看向宋景軒道:“是又怎樣?!”

宋景軒道:“不怎樣。”

他沒有如何太在意冷焰的神色,稍微一頓,再次開口問道:“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直接導致了你姐姐離開韓家?想來,總不會是因為你的緣故。”

前有花襲人的供給,後有靖王的幾次賞賜,韓家的經濟條件並不差,不會介意再多養一個冷艷。宋景軒雖然知道花襲人一直心很大,應該是她主動離開占多數,但沒有一個確切的直接原因,她也走不了。

她瞧着心硬獨立,但其實卻是重感情的人。

宋景軒想知道她當初離開的契機。

冷焰咬了唇,問道:“你為什麼想知道?別把我當小孩子!”

宋景軒正了正神色,道:“因為我想知道。”

冷焰經歷雖多,心智早熟,但到底還是小孩子。且宋景軒並沒有惡意,在很認真地看着他。在這樣又認真又無惡意的目光下,冷焰很快妥協下來,開了口,雖然言語間有些勉強。

他道:“韓大哥喜歡姐姐,但韓伯母卻想要替韓大哥結一門貴親。然後韓家姐姐提出要納姐姐為妾,姐姐惱了,就搬出來了。”

冷焰本來還想提一下郭三公子,但轉念又想,花襲人很可能喜歡郭三公子,他便沒有提。他只是告了韓家人的狀。

冷焰一邊說,一邊仔細留意着宋景軒的臉色。此時見宋景軒臉色一冷,神色難看,心中便隱隱得意起來——他說對了。

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韓家人。

他覺得那韓母假惺惺的,韓麗娘分明就是個自私鬼。韓大哥雖然人還不錯,但卻太笨,太容易被自己娘擺布了。

冷焰知道宋景軒厲害,所以就告了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