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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真的很冷——

段祥比誰都清楚,因為他才被段武澆了一頭的井水。

他打着激靈,抱着愧疚,垂眼看着香芹藏在袖子里的手。袖口的縫隙中露出她的手背,果然是紅通通的。

當段武拿水潑段祥的時候,段文看傻了,沒料到段武會動真格的。不過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他要是攤上段祥這麼個好吃懶做的兒子,大概也會像段武一樣,沒有一天是不操心的。

段文幽幽的低嘆了一聲,最後也沒說啥。

香芹為段武與段祥父子打圓場,“二姥爺,我跟姥爺就先回去吃飯了。”隨即,她有對段祥交代了幾句,“祥子舅,之後的就交給你了。黃豆在缸里泡五個小時,你看差不多就撈出來,鋪到床櫃里。姥爺洗乾淨的麥稈在外頭晾着呢,等鋪好豆子,你就拿進來蓋在豆子上,蓋嚴實一點兒,大概五六公分厚就行了。”

說完,香芹不着痕迹的跺了跺腳。之前洗豆子的時候,她腳上的布鞋被井水打的濕透,這會兒腳被焐得難受着呢。

段文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這會兒確實餓得肚子咕咕叫,便道:“那行了,我跟香芹就先回了。”

段武搶在他們前頭,撩起了厚實的門帘,親自將他們爺倆送到了大門口。

他忽然想起來,香芹剛才給段祥交代的事跟她之前的說明還有一些出入,於是虛心求教,“誒,香芹,你之前不是說,還要給豆子淋水么?”

香芹一拍腦袋,若不是二姥爺提醒,她還真將這麼重要的步驟給忘說了。

“瞧我這記性——”她先是自責了一聲,後對段武歉然一笑,心裡慶幸虧得二姥爺提醒的早,不然那堆黃豆爛掉,估計還要賴在她跟段文的頭上。她沒半點藏私的心態,做豆芽的功夫,只要她知道的,都教給段武了。她趕緊也把給豆芽淋水的工序說給了段武,“頭一天澆兩次,第二天第三天澆三次就行了,第四五六天多費些工夫,澆四次。要分開澆,別一次性把豆子都給泡爛了。”

給豆子澆水,就跟人吃藥一樣。一個人吃太多葯會傷着,吃太少又不能把病治好,這不僅要按療程來,還要酌量對症下藥。這點道理,段武還是明白的。

兩家離的很近,段武這一送,無需千里,不過就是多走了幾步路,就把段文和香芹送到了北院家門前。

香芹一進門,就被段秋萍劈頭蓋臉一頓說叨:

“讓你去叫你姥爺回來吃飯,咋耽誤那麼長時間?前些天娘咋跟你說的,出去別待太久,村裡你又沒個熟悉的人,還不趕緊回來,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幹啥呢……”

香芹一聲不吭,她對段秋萍的改變已經習慣了。

可以說,在李家的段秋萍跟在段家的段秋萍,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在段家莊,沒人對她吹鬍子瞪眼了,也沒人吆喝她去刷鍋洗碗、伺候人了。大概是跟李老三處久了,段秋萍也學會了他無所顧忌的那一套,一有機會就對香芹呼來喝去的。

她是怕香芹在外面被認出是她女兒,給她丟人現眼,所以才三令五申,給香芹下了門禁。

不管段秋萍對她說什麼、做什麼,香芹都默默承受,不僅僅因為段秋萍是她親娘,還為一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哇。畢竟在這裡,就算她跟段家人再怎麼親,始終她還是一個外姓人。

段秋萍說教香芹的聲音,從小院傳到大院,讓馮蘭花給聽見了。

馮蘭花隔着牆,帶着笑腔尖聲對道:“喲,秋萍姐,這個家啥時候你做主了?雖說香芹是你的親閨女,她在這個家裡做錯事,爹娘還沒吭聲,啥時候輪到你來教訓她了?”

段秋萍漲紅了臉,見不管是爹娘還是香芹,都沒幫腔的意思,於是她硬着頭皮喊了回去,“我閨女做錯事,我說她兩句咋了?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一天到晚出門操心,回到家裡還不讓人省心,這日子還有沒有的過了?打一進門,段文就憋了一肚子氣。

他剛拿起筷子,就重重的將它們摔在碗上,扭頭拉長臉對着屋門外的段秋萍低喝道:“你倒是說說香芹哪錯了?天天跟你一樣,寧可悶在家裡長出毛來,才叫對是吧!”

“姥爺,別說了,吃飯吧。”香芹幾乎將連埋進碗里,卻是食不知味,大概是心裡的苦澀中和了飯菜的香味。

段文想消停,段秋萍卻不是息事寧人的主兒。

不過就是被段文說了幾句,段秋萍又委屈得掉下淚來。

她梨花帶雨,立在屋門前哽咽着埋怨,“香芹回來晚了,我說她幾句,又成我的不對了。”

“你閨女不對你可以說,我閨女不對我就不能說兩句?我看你從李家回來,日子過自在了,能耐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段文後悔當初太嬌慣這唯一的閨女,沒想到她在李家待了十幾年還沒學到教訓。

他長長吐了口悶氣,再沒有拿起筷子來。

段秋萍還想維護自己幾句,收到竇氏飛來的眼神,這才不再多言,蹲在門前哭哭啼啼,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叫她也不肯進屋來吃飯。

一家人從來沒有愉快的坐在一塊兒吃頓飯,從竇氏疏離沉默的眼神中,香芹總感覺自己是多餘的存在。

段秋萍成天垂頭喪氣,好像周圍人都欠她一樣,就該哄着她、寵着她一樣。當她發現旁人沒將她當一回事兒,於是她就把自己給藏了起來。

家裡的兒女一個兩個都那麼不爭氣、沒出息,段文心情能上、好、佳才怪。

吃過飯,段文就到南院去休息了。

趁着天氣好,香芹刷了鞋、洗了衣服。最後段秋萍吃了飯後,她又洗了碗、刷了鍋。

幹完家裡的活,香芹惦記着二姥爺家黃豆的那些事兒。

做完準備工作,她就跟段文回來了,等同於是給段武撂了個爛攤子,也不知道他們把這攤子收拾的咋樣了。

若這一批的豆子出不了豆芽來,先前的努力不僅白費,估計還會造成兩家的嫌隙。

說香芹咸吃蘿卜淡操心也好,反正她就是心裡不踏實。

香芹決定還是先去二姥爺家跑一趟,她算好了時間,約摸黃豆泡的也差不多,是該撈出來鋪床櫃里的時候了。

她才出了屋門,身後就響起段秋萍那陰森森的質問聲:

“幹啥去?”

“二姥爺家去。”香芹回頭,見段秋萍拉長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