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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身子雖不好,但精氣神卻不錯,宮中高坐,皇帝看着近來那幾個侄子的言行,雖都有收斂,卻都是連裝都裝不好的敗家玩意兒。既然要看侄子們,自然是每個侄子的消息都有一份,福王到底與皇帝一母同胞,身為福王獨子的世子蕭霄自然也在列。只不過皇帝一開始就把他這份撂在一邊,偶爾看一眼也不過為取樂,看完大抵就一個想法——這孩子當真好玩。

既是好玩,也是好玩,一個三聲,一個四聲,別人看他是好玩,他自己則是唯一的喜好只有玩。好在玩得不出格,不至於讓人看着罵出來。

“嗯?”皇帝陛下的眼睛裡躍入一行字:“與沈觀潮之女交好,近日沈觀潮壽宴,世子以制論賀之。”

沈觀潮的壽宴已過月余,可見皇帝確實並不如何看重蕭霄。再說賀壽的制論,被另附一張紙貼在後邊,皇帝拿出來,看到第一句就笑得噴滿桌子茶水:“大人作壽我來賀,壽禮卻為難,金銀珠寶都嫌俗,端端曰:作制論,遂表下文。”

蕭霄寫制論時滿滿的怨念幾乎破紙而出:你問沈大人作壽我為什麼要作文來賀?屁話,老子全是被逼的,寧可送金山銀山好不好!都是端端姐嫌金銀俗,非讓我們以制論來賀壽不可,她真是再喪心病狂不過。

“庄則瑞,去告訴他們,日後看蕭霄時,順帶瞧瞧沈觀潮那閨女。”皇帝陛下與沈觀潮,可謂是君臣典範,雖則皇帝陛下時常要念一念那目無君主的混帳玩意,與沈觀潮交卻也有幾分真心。這時想起的是,沈觀潮那閨女風聞不如何,聽聞過得也不如何,正好順手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若過得不錯就罷,若真是不好,少不得皇帝陛下要替沈觀潮收拾一下沈觀潮親選的好女婿。一想到能替沈觀潮收拾打他眼的人,皇帝陛下就覺得十分歡悅,連自己身體上的些微不適似乎都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這就是相愛相殺的力量吶。

“是,陛下。”庄則瑞:我這是去給沈大人通個風報個信呢,還是去給小沈大人通個風報個信呢,還是去給小小沈大人通個風報個信。嗯,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皇帝:“不許傳話給沈觀潮。”

“是,陛下。”庄則瑞暗暗鬱悶一下,自從沈大人退閣掛職後,就難得看沈大人與陛下鬥法,陛下,您還讓不讓人有點興趣愛好了。

走到門邊,皇帝又忽然改主意,把庄則瑞叫還:“去與他說。”

庄則瑞答應一聲,心底想的是:到底是年歲見長,如今倒不像從前那般拼着來。

他卻不知他家皇帝陛下腦子裡想的是:要什麼都不知道多沒趣,為君之道便是告訴一聲再碾過去嘛。

沈府中,沈觀潮收到庄則瑞送來的信,哭笑不得,皇帝陛下真是越老越無聊地作死,連他家女兒的事都要摻上一手。送走庄則瑞,沈觀潮輕嘆一口氣,就算沈端言從魂兒上說已不是他女兒,可肉身血脈豈能作假,再怎麼著他也不能看着閨女受折騰。至於女婿,管他去死呀!

不過,皇帝捎帶手觀察沈端言的事,還是讓沈觀潮感覺不妥當,大大的不妥,若是別的都好說,被皇帝手底下那群影子給盯上,真不是什麼好事。他那閨女他不算太清楚,雖然看着是個謹慎的,但其實年小力微,哪裡會是那群影子的對手。

思來想去,沈觀潮起身,踱着步子也不使喚人,自己散着步穿過長長的種着芙蓉花與梅花的巷子子。此季芙蓉只余枝幹,梅花卻正悄悄打着花骨朵,便連下頭一叢一叢生着的水仙花也正自含苞欲放,倒也清香襲人。

沈觀潮還沒見着閨女,先見到女婿,顧凜川見到沈觀潮,恭敬行禮:“岳父大人。”

什麼話都已經說明,沈觀潮對顧凜川哪還有好臉,不過他的沒好臉,也溫風如酒,並不顯得多刻薄陰冷:“怎麼這時候在外邊晃,我且是領着閑差,不成你也領的是閑差么。”

翰林院在修史,自然忙得很,顧凜川卻不好怎麼接,他難道說他被聖旨給弄家裡蹲了。然後上街與人相約飲酒賞花,正巧看見好吃的,第一時間就想起沈端言來,便自買來往家送,連侍從都不讓過手。食盒裡正是沈端言欲罷不能的酸口吃食,拿果汁與熟糯米做的卷子,軟糯酸甜再可口不過。他當時嘗一個,立刻腦子裡就鑽進沈端言的吃相來,想也沒想就往家走。

他走出沒多遠就反應過來,卻也沒再轉回去,既然說出要待人好,顧凜川是個認真的,既然內心已下決定便會做到。這和說出口的承諾不同,那玩意可以當放屁,心中的決定卻是實實在在的,從心中便不願違。

“想着冬日言言受不得寒,正要去瞧她。”顧凜川也沒說聖旨家裡蹲的事,只順嘴答着沈觀潮的話。

沈觀潮:這是搬家近,如今倒知道表現,從前幹什麼去了。現在不僅把妾與通房驅趕得一乾二淨,還上趕着噓寒問暖,算個什麼意思。

到這,忽然沈觀潮又想起,自己上回進宮,把顧凜川差事給弄沒,於是又輕咳一聲:“真是發乎心才好。”

反正陛下盯上你,你以後別想好,折磨過我閨女的人,那就好好享受這一世沒完沒了的折磨吧。閨女是要叮囑的,女婿么,還是那句話,我管他去死。

翁婿倆進門,顧凜川把食盒拎給迎面而來的綠茶,小蘿莉聞着味就知道裡邊是哪家的點心,撒着歡地拎着食盒找沈端言報喜去。沈觀潮卻莫明看着小蘿莉出神,好半天笑出聲來:“倒像是端端小時候,見着好吃的總要去婉芫那裡賣好……我家端端,是世上最好的女兒。”

話外音:顧女婿,你要知足,知足才能長安樂。

“自然。”顧凜川知道沈觀潮近來看他不順眼,也不亂搭話,沈觀潮訓人的功力,別人沒見識過,他還能沒見識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聽聞你老家來了人?”兩家相鄰,下人間就能把兩府的信息給摸個七七八八,何況沈觀潮一直留心關注着這邊。

“回岳父大人,是,姑姑與表妹以及幾個侄兒。說到這個,過幾日便辦喬遷宴,還請岳父大人屆時光臨。”話外音:歡迎岳父大人工蒞臨指導,順便來鎮個場子,那日必然有人要耍手段,有岳父大人,家宅必安。

顧凜川跟自家人那點子恩怨,沈觀潮哪能不清楚,點點頭,想着又說道:“莫讓他們擾了端端清靜,她身子弱,冬天尤其耐不得,若到時驚着端端,可莫怨我不客氣。”

咳,請您心情地不客氣,小婿翹首以待:“是,小婿明白。”

見顧凜川態度還不錯,沈觀潮暫且把他給放過,踱着步子往沈端言院子里去。沈端言見到沈觀潮來,一下覺得立刻覺得天光都不明媚了,原本正吃好吃的,正覺得滿園冬景也如百花齊放呢:“父親,您怎麼來了,快些來坐。紅茶,快些沏得茶來,我記得父親最是愛蜀中的竹葉青。正好得二兩秋茶,香高韻妙,雖茶湯上要稍遜,卻也十分不錯。”

沈觀潮看沈端言,這閨女到底是換魂還是沒換,怎麼什麼也都知道,原先見過的那個從前事什麼也不記得,難道還有什麼都能記得的:“那便上一盞竹葉青,怎麼屋裡一股子藥味,是哪裡不好?”

“沒哪兒不好,換了藥茶方子,聞起來藥味濃些,味道倒很不錯,酸甜可口,比從前倒好入口得多。說到藥茶,父親可要請徐夫人來瞧一瞧,我瞧着徐夫人配藥茶很是得法。”沈端言說著就要讓人去請徐夫人。

沈觀潮卻擺手:“不必,我身子且好着,是葯三分毒,哪有天天哪葯當茶的道理。”

看出來,這位挺固執,不怎麼好說服,沈端言也不勉強,沈觀潮每月都有醫官來診脈,她也不過是順着話說起來的:“正是,我倒也不想喝的,只是這身子不喝不成。”

莫明就有種這丫頭嫌棄這身子骨太弱的感覺,沈觀潮斜睨一眼,道:“那能怪誰,只能怪你自個不注意。”

得,沈端言算看明白了,這位是真不愛吃虧的主,哪怕是說話上露一點苗頭,也要給你澆一大桶涼水:“是是是,是我不注意,不知父親此來,所為何事?”

“無甚要好,日後言行舉止上注意着些,少管門外是非,關起門來好好過日子便是。”說話時,沈觀潮抬眼朝天望兩眼,眼皮子眨幾眨。

沈端言:這算什麼意思,往天看,讓我謹言慎行,我有什麼值得上邊那尊大神關注的,您倒是說清楚啊!

一想到掌握生殺大權的皇帝陛下把她給盯上了,沈端言就覺得脖子發寒,雖說有沈觀潮這麼個爹,可不是已經被沈觀潮給看穿么,她心裡現在一點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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