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的人這回都正式坐在了大廳里，萱娘再次進門的時候，只見李氏和一對年輕夫妻坐在了上座，其他的分男左女右坐在了椅子上。
李氏的心態已經調整得差不多了，她畢竟也不年輕了，這輩子也經歷過不少風浪，故而，也很快強自鎮定下來，逼着自己去面對眼前這張令人又怕又厭的臉。
“孩子，來，到祖母這邊來，方才你義父已經把你的身世告訴了我們，真是可憐見的，以後就把這裡當成你的家，家裡姐妹們也不少，跟着姐妹們一塊念念書做做針線，還能有個玩伴，來，這是你大姐和大姐夫，瑞王和瑞王妃，快去磕個頭拜見一下吧。”
李氏強笑着伸出手想去拉一把萱娘，萱娘被李氏瞬間的熱情搞蒙了，及至看見身邊的李欽和一個娥眉淡掃的秀氣女子，這才有些轉過彎來，原來是想做給外人看的。
只是萱娘並沒有跪下去，半蹲了一下福了福禮，道：“萱娘拜見瑞王和瑞王妃。”
凌蘿看見萱娘的臉也是呆愣了一下，殷姨娘死的時候她已經七歲了，已經開始記事了，更何況，那個時候朱氏一口氣生了四個閨女，後又幾乎和殷姨娘同時懷孕，整日擔心她生不齣兒子來讓殷姨娘搶了先，她自然印象深刻。
不過凌蘿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驚訝，微笑着站起來，拉過萱娘的手，上下細看了看，笑道：“這個妹妹長得可真標緻，大姐來的倉促，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塊玉佩送你做見面禮吧，改日再補一份。說起來，大姐該給你行個禮，多謝你幫了父親，讓他平安歸來。”
凌蘿一邊說，一邊把腰前壓裙子的玉佩連絡子解了下來，親自給萱娘繫上，一副大姐的做派。
萱娘還沒來得及拒絕，李欽在一旁用扇子敲了敲手，笑道：“糟了，本王我也是打算送你一枚玉佩的，沒想到王妃先出手了，也罷，這把扇子是前唐李白的真跡，也算勉強拿得出手，今兒就給妹妹做見面禮了。”
李欽說完把手裡的摺扇遞了過去，眾人都吸了一口氣，李白的真跡可不好找，他一生狂放不羈，一手狂草也是寫得登峰造極，可惜存世稀少，是千金難求。
可瑞王突然就這麼給了一個初次見面的小丫頭，這是什麼意思？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萱娘手裡的摺扇吸引了，誰也沒有注意到李氏和朱氏臉上的不自在，更沒有人注意到，李欽的眼神似乎有些貪婪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二年多沒見，眼前的萱娘蓄起了一頭烏黑的長髮，越發顯得飄逸，五官已經長開了些，還是那麼精緻秀氣，靈動的大眼睛還是這麼清澈，所不同的是一顰一笑如今都有了絲少女的沉穩和氣韻。
而此時的萱娘則看着扇面上的“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這兩句詩發獃，這兩句詩喚起了萱娘的某些記憶，記憶里似乎有一張陌生的男人面孔，陌生的場景，只是很模糊，似乎是一閃念間的事情，快得有些抓不住，她的腦子有些暈乎乎的了。
“這扇子太珍貴了，萱娘只是一個小孩子，當不得如此大禮。”凌遠霄是個識貨的，他從萱娘的手裡抽出了扇子，遞給李欽。
“岳父此言差矣，一把扇子而已，岳父要喜歡，改日小婿再挑幾把給岳父送來，小婿的手裡還有王摩詰的山水畫、顏公和柳公的墨寶也都有一二，都是上好的湘妃竹做的。”
萱娘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了，這禮物不能收，她可是知道這個瑞王曾經派人跟蹤過他的，保不齊打着什麼壞主意呢。
“這禮物太珍貴了，我真的不能收，還請瑞王收回去，大姐已經給了一份見面禮了，大姐夫和大姐本就一家的，何必還分什麼彼此，所以，這禮物有一份就足夠了。”萱娘又屈膝行了個禮，退了下來。
“瞧瞧，小姑娘真會說話，這禮我看瑞王是送不出去了。”柳氏在一旁捂着嘴笑。
“既如此，這扇子就轉送給岳父大人了，還望岳父大人喜歡。”李欽轉手把扇子推給了凌遠霄。
“既如此，那就多謝瑞王了。”凌遠霄也明白這送出來的東西沒有往回拿的道理，只是他直覺不喜歡萱娘手裡拿着一個男子常用的東西，更何況這個男子還是自己的大女婿。
想到這，凌遠霄看着眼前的李欽，不知不覺拿着他跟李錦比較起來，似乎這個李欽心思更難琢磨，不如李錦親切隨和。
“這個妹妹我真是喜歡，不光人長得好，人也聰明，又有本事，咱們爹能遇到你，還真是福氣，以後沒事常到大姐家來走動走動，大姐也有個說話作伴的人。”凌蘿見萱娘沒有接那扇子，笑眯眯地誇了幾句。
萱娘雖然不喜歡凌家的人，不喜歡李欽，不過對這個凌蘿倒是有幾分好感，不由得笑道：“多謝大姐了，我也給大姐送一樣回禮吧。”
萱娘說完，對旁邊的春杏耳語幾句，春杏出去後片刻，便托着一個紅藍相間的木盒子過來，萱娘當著眾人的面打開盒子，盒子里是一個紅藍相間的木雕金髮黑眼珠的小娃娃，雕刻的十分逼真，連眼睛上的睫毛都能一根根數的清，加上顏色又十分艷麗，很快吸引了廳里一群孩子的眼光。
這還是次要的，眾人見萱娘把娃娃上下擰開，居然變戲法似的從裡面掏出一個小娃娃，小娃娃再拆開，又拿出了一個更小的小娃娃，如此反覆，一共掏出了五個。
“娘，我也喜歡，我也要。”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扯了扯柳氏的裙裾。
“這是給你王妃大姐的。”柳氏低頭解釋了一句。
“娘，不嘛，我喜歡。”小女孩耍了起來。
“榮娘。”柳氏的語氣嚴厲了些。
凌榮一下嚇哭了，凌遠霽抱着凌榮走到了萱娘跟前，問：“呃，萱，萱娘，能不能給這個妹妹一個？”
萱娘眨巴眨巴眼睛，道：“這個是我送大姐的回禮，東西送了大姐，自然就不是我的了，三老爺想要的話，跟大姐商量吧。”
偏凌蘿的女兒見了也歡喜，早就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一把撲了上來，摸着這些小娃娃，糊了一嘴的口水上去。
“我不要這個了，這個被小妹妹弄上口水了，我也要一整套的。”凌榮也不過是一個童言無忌的孩子，哪裡會想到對方是一位尊貴的皇孫女，不能表示出嫌棄的。
柳氏和凌遠霽聽了臉很快白了一下，伸手打了凌榮的屁股兩下，見凌榮可憐兮兮地抽抽噎噎的樣子，柳氏只得轉向萱娘，從手上退下了一隻羊脂玉的鐲子，尷尬地笑道：“萱娘，這是三嬸給你的見面禮，剛才亂糟糟的，三嬸還沒來得及送你點什麼，來，三嬸給你套上。”
萱娘看着柳氏，似是有些不解。
“萱娘，乾脆正式拜見一下各位長輩，然後把你給各位長輩預備的見面禮都拿來。”
李欽和凌蘿這才知道，萱娘居然還沒有正式拜見家人，也不應該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難道還沒有吃晚飯嗎？
正想到晚飯，只見幾個五六歲的男孩子跑了過來，揉了揉肚子，問李氏：“祖母，咱們什麼時候開飯啊，我都餓了。”
“好，開飯，開飯，可不能把我這幾個孫子餓着，別的事情吃完飯再說。”李氏正好找了一個台階下。
“瑞王和王妃也一起來用一點。”朱氏看向李欽和蘿娘。
“我們在宮裡用過了。”
蘿娘的話沒有說完，李欽笑道：“小婿倒是還可以陪岳父大人喝幾杯。”
“那我也陪妹妹上桌，說幾句話。”凌蘿拉着萱娘的手。
“大姐，我用過了。”凌萱微微一笑。
“大姐，你來了這半天還沒跟我說一句話呢。”凌茜忙擠了過來，把萱娘擠一邊去了。
凌蘿笑笑，一手牽着凌茜，一手又牽着凌萱，道：“三妹，你比萱娘大一些，以後要跟萱娘好好相處，不可以欺負新來的妹妹。”
凌菁在一旁聽了，暗自撇撇嘴，道：“大姐還是這麼愛操心。”
這時，凌嘉昊湊到了萱娘跟前，歪着腦袋看了看萱娘，問：“你真是我的姐姐？”
萱娘聽了淡淡一笑，道：“你說是便是，你說不是便不是。”
“好拗口，到底是還是不是？”小孩子眨巴眨巴眼睛。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話你也送一套剛才的那個娃娃給我，不是的話就算了，夫子和娘都說，不可以隨便要外人的東西，如果你是我的姐姐，那就可以另當別論了。”
“是我先要的。”凌榮聽了忙跑過來。
“好，回頭我讓丫鬟們給你們一人拿一套來，別人就沒有了，我就買了這麼多。”
這套娃還是萱娘和李錦去西昌的時候買的，是從一個西域人手裡買的， 一共就四套，萱娘全要了。
“多謝姐姐。”凌榮聽了立刻笑了，且有模有樣地給萱娘屈膝行了個禮。
萱娘見旁邊還有幾個五六七八歲的男孩女孩帶着羨慕的眼神看向自己，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知道，這些是侯府的庶子庶女，便沖他們笑了笑，道：“我雖然沒有套娃了，不過別的小玩意還是有一些，什麼時候有空去我的院子里，我一人送你們一樣。”
她知道，他們在侯府里也是得不到多少寵愛的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