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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兄弟明算賬,一提起錢來,沒人敢吱聲了。

公爹能將體己錢拿出來,王氏很意外,也很感激。

她擦着眼淚,顫顫的說:“兒媳婦兒謝過爹爹了,只盼着有財他能早日好起來,也好讓我們在您身邊盡孝。”

說完這話,王氏又扯過大壯,抓住他的胳膊說:“大勇還有你,你們兩個給你叔伯給跪下。”

大勇大壯是實心孩子,也不多說啥,撲通兩聲就身子筆直的跪在了地上。

“弟妹,你這是幹啥,快讓孩子起來。”辛老大和辛老三,幾乎是異口同聲喊道,神色尷尬的往後躲着。

王氏的意思,他們哪兒會不明白,不就是想借銀子么。

可這家裡的事兒都是老娘們兒說的算,他們要是平白應承下來,回去免不了要干陣仗。

辛老爹悶聲不吭,弟兄三個早就分家了,他這個當爹的也不好說什麼。

有財家這情況,二十兩銀子扔進來就是打水漂,連個響聲都聽不到。

事已至此,王氏也不管臉面問題,直接懇求道:“大伯小叔,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弟媳婦就在這兒求你們。能不能先借我們點兒銀子應急,以後就是砸鍋賣鐵我跟大勇他們也會還上。”

辛老大帶着點兒紫赧色的臉膛,紅了三分,期期艾艾的說:“弟妹,不是大哥不想幫你,慧娘的脾氣你也知道。唉,吉利開春也該辦親,這家裡實在是……”

年近四十,辛老大的背已經開始彎了,語氣可憐巴巴的讓人埋怨不起來。

慧娘是他屋裡人,一向性子潑辣,平日就是個不佔便宜就算吃虧的主,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將銀子往外掏。

辛夷在一旁冷眼看着,辛家三房的關係還沒好到能掏心掏肺的地步。她這個大伯和大叔,能拿出一兩銀子,就是謝天謝地了。

果然,在老大為難的解釋過後,辛老三也開了口:“二嫂,我回去和平他娘商量一下。家裡這三年添了倆小子,日子過的緊巴巴的,恨不得一個銅子兒掰成兩半花,真不是做兄弟的不幫忙。”

兩個兒子都做出一推二五六的架勢,辛老爹來了氣,直接拿煙袋鍋往桌子上一磕怒道:“你們兩個這就給我回去找婆娘商量,每個人至少拿出一兩銀子來,也別提還不還的。老子把你們養這麼大,也沒讓你們還什麼銀子。”

老爹都發話了,老大老三隻好灰溜溜的走了。

莊子不大,辛有財摔斷了腿的事兒,很快在辛家莊傳開了。

遠親近鄰,也都或多或少拎着點兒米面來探望了一番,條件好的籃子里還擱了倆雞蛋。

鄉下人淳樸,鄉里鄉親能幫一把就跟着幫襯一把。

庄茂也帶着婆娘趕來了,雖說辛有財不是在他家幹活時出了事兒,是自己貪了酒。可畢竟也在他家幹了近一個月活,他們還帶來了兩人的工錢,原本該是六百文。

看着辛家心酸的光景,庄茂又添了四百文,湊了一貫錢交到王氏手中。

拿着沉甸甸的錢串子,王氏心中五味雜陳,只能拉着庄茂家婆娘不停地道謝。

他們臨走時,還撇了一斤豬肉在辛家,惹得幾個孩子眼神一直亂飄,口水直往肚子里咽。

不過家裡的境況,他們都明白,也沒人提出豬肉這茬。

等到了黃昏時,辛老爹還有兩個叔伯的銀子都送過來了。

一夜之間,孩子們似乎都長大了,王氏也不避着孩子們,將藏了多年的壓箱底錢全都掏了出來。

一兩半兩的碎銀子,外加上今日新添上的一貫錢,前些日子的三百文大錢,擱在紅布上黃燦燦的一片。

王氏還在掰着指頭數到底有多少銀子時,辛夷掃了一眼已經心算出結果。

自家的體己錢一共是五兩碎銀子並三百文散錢,加上借來的四兩銀子,也還不到十兩。

辛有財的腿,大夫說了需要二十兩銀子左右才能好,也就是說還差一半。

王氏數了好幾遍,才嘆着氣將錢都收了起來,面色沉重的說:“明日你們在家好生照顧着你爹,我去你們舅舅家看看能不能借點兒出來。”

這本是希望渺茫的事兒,王氏比誰都清楚,她娘家日子過的並不寬綽。可缺了這麼大口的銀子,讓她實在是走投無路。

大勇大壯還有大丫辛夷圍成一圈,守在沉睡的辛有財身邊,心情格外沉重。

由於太過全神貫注,沒人發現,四丫和小寶百無聊賴下正在油燈下翻繩子玩兒。

小寶實在年紀太小,翻着翻着就把繩子纏在了一起,四丫情急之下站了起來。

咣鐺一聲,只聽得四丫凄厲的哭喊,原是她起身太急撞翻了油燈。

姐姐一哭,小寶也跟着哭了起來,王氏急得像熱鍋上螞蟻,趕緊重新點上燈。

光一亮,捂着臉蛋痛哭的四丫滿臉都是淚痕,油燈了油淌出來了小半瓶子。小寶離得遠,身上並未見油漬。

來不及心疼燈油,王氏一把攬過四丫,仔細一摸她的胳膊已經撩起了泡。

“乖囡囡,燙着臉了沒,快讓娘看看?”

四丫哭的撕心裂肺,手死死捂着臉就是不鬆開,那模樣看的人心疼。

屋子裡亂鬨哄的,辛有財也醒了過來,滿是擔憂的望着抱在一起的母女倆。

辛夷的腦袋彷彿被錘子砸了一下,該發生的還是避免不了,沒有她幫忙阻擋,毀容的人變成了四丫。

命運,一直在按照它的軌跡,有條不紊的走着。

或許前世,是她打亂了命運的安排,所以才會遭受懲罰。

驚悸過後四丫終於挪開了手,露出左臉下巴處猙獰的一溜燎泡。

辛夷心裡突突的,她被燙傷過,那種滾燙的痛記憶猶新,讓她能夠理解四丫的難受。

有了前世的辜負,再來一次的話,她是真的不願意再為四丫擋燈油。

女孩子的臉面比什麼都重要,眼看着沒張開的小囡傷了臉,王氏腦袋暈扯扯的。

還是大丫冷靜些,翻箱倒櫃的找來些高粱酒,把黃紙沾濕,沿着四丫的傷處塗抹。

這是鄉下的土方子,若是被開水或者熱飯燙傷,塗點兒酒傷口不會發的厲害。

可燙傷想要好,需要買燙燒膏,說到底都是要花銀子的。

銀子,去哪兒弄銀子?

懷裡摟着痛的哇哇直哭的四丫,旁邊還躺着腿上打着夾板的辛有財,王氏眼前一黑,好似一下子掉進了窨井裡。

他們辛家這是造了什麼孽,接二連三的鬧出這些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