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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契房契摟在懷裡,辛夷踏實了許多,她也算是有恆產的人了。

三間土屋果真比想象中更簡陋,雖未親眼得見,但是只有一把大門鑰匙的宅子,想必豪華不到哪兒去。

雖說今日抽不出空到名下的宅子巡視一番,也沒機會到屬於她的五畝荒地里,仔細勘探一番。

左右,地也是飛不走的,辛夷並不着急。

一契在手,生活無憂。

辭了林然,她的心就像一望無盡的澄凈天空,微風輕拂,帶來一絲涼爽。

立了女戶,辛夷這兩個字,就不再屬於任何人,她的一切無需向任何人報備了。

長久以來的願望終於實現,辛夷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的身上不再有任何羈絆,未來也變得更加燦爛。

這樣想來,前世時一直兢兢業業,因為辛家貧窮,為了讓眾兄弟姐妹過上好日子的她,一直很累。

他們兄妹全都出身鄉野,最後卻能在漢陽城落腳,一切都是靠她咬着牙,硬生生拼出來的。

說到底,當年的她太自傲了,總以為靠努力可以取得一切。

辛夷低頭撫摸着手中戶籍,拋棄過的她的生身父母,要是看到這一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即使,不願意承認,辛夷還是存在着一份小心思。

她要過的很好,讓養父母一家仰望,也要讓拋棄她的人後悔。

活了兩世,辛夷發現,她進步的餘地真是太少。興許,正是經歷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兒,所以總想找到牢不可破的關係來獲取歸屬感。

一想到生身父母,辛夷拿手指敲了敲自己腦袋,自嘲道:“養父母的虧還沒吃夠,對面都沒見過的人抱什麼幻想。有機會見上一面,將心中疑惑解開即是。”

興許是心中暢快,馬車一路馳騁,到鎮上時,辛夷恍然還在夢中。

她心情好,付了車資後,難得大方的添了幾枚銅錢做小費。

車夫接過賞錢,神態更加恭敬謙卑,面上笑容更盛。

步行在熱鬧的街道上,一路叫賣的小販讓人目不暇接,口袋裡有了余錢,辛夷終於真正意義上的逛了一次街。

街邊賣糖人兒的小販,手指靈巧的翻飛着,剛熬成的糖稀在他的手下,忽生變成了惟妙惟肖的各種小動物。

那小販走街串巷,焉能不懂客人心思,他不說二話,打量了辛夷一眼。

等他再低下頭,撈起新的糖稀時,幾個來回的功夫,手下已經有個眉目肖似女童的小人兒。

他舉起糖人兒笑眯眯的說:“新鮮的糖人兒,一口下去甜到心裡,只要三文錢一個。”

小人兒的雙髻十分可愛,辛夷從兜里摸出了三文錢,笑嘻嘻的接過糖人兒。

手中拿着糖人兒,辛夷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她一路走着,不知不覺一個糖人兒就吃完了。

剛巧,誘人的糖葫蘆出現在面前,晶瑩剔透的糖葫蘆散發著誘人的光澤,辛夷的手伸向了荷包。

一路吃下去,沒多久辛夷肚子就圓了,對於女子來說零食的誘惑,是難以拒絕的,特別是在缺衣少食的時候。

撿日不如撞日,酣快淋漓的吃遍一條街後,辛夷拍拍肚子,決定乾脆做點兒正事去。

房契地契還有戶引都在身上揣着,辛夷底氣十足,決定到牙行走一遭。

牙行在古代佔有很重要的地位,以辛夷的理解,就是人力資源外加房產中介和牲畜貿易三合一加強版。

比起現代最大的不同就是,在牙行販賣人口是合法的,大戶人家常從牙行買僕役回家。

可以說只要是稍微大點的城鎮都會有牙行存在,它是受官府保護的。

大華國律法有云:“如是產業、人口、畜乘交易,須憑牙保。如有故違,關聯人押行科斷。”

意思就是,凡是關於住宅商鋪及人口車馬貿易等,全要在牙行辦理才行。如果百姓私下交易,若有人告知官府,會對其進行錢財處罰。

但是牙行經手後是要抽利的,要問有沒有人繞過牙行私下交易,定然是有的。

不過普通老百姓,最好還是奉公守法,老老實實的比較合適。

牙行地處偏僻,辛夷好找了一番,才終於某個背巷角落中發現。

沒辦法,誰讓牙行背靠大樹好乘涼,不怕沒生意可做。

她將手上殘餘的糖漬用手絹擦去,又端正了儀容,這才往牙行中走去,她本意是不引起大家關注。

無奈,辛夷前腳剛踏入牙行,便收到了無數詫異目光。

她的年紀實在太小了,這是服飾和舉止沒辦法代替的,哪怕她言行成熟,稚嫩的臉蛋兒擱在這裡也是極怪的。

偶爾牙行也會有如辛夷年紀大小的姑娘出現,分兩種情況,一種是小戶人家的小姐在家眷陪同下前來挑婢女,另一種自然是被挑的了。

她這模樣打扮顯然不像是窮苦人家做工的,但身邊沒有大人陪伴,讓人疑心哪家碧玉偷跑了出來。

牙行外面清冷,裡面相當熱鬧,櫃檯前許多人擠擠挨挨的等着跟店內夥計談生意。

辛夷忽略周圍詫異的目光,兀自在牙行內逛了起來。

這裡跟後世的中介所區別很大,至少沒有主動上來拉客的,牆上倒是貼了兩三張招募人的告示。

她打眼瞧着,不過又是鎮上有人家要僱工了。

想到這裡,辛夷忽然想起董婆子來,像她這種就是牙行最低等的線人。平時張羅着把鄉下適齡丫頭小子給送到鎮上來,靠此抽些利錢。

正在辛夷回憶之時,牙行一下子喧鬧起來,好像一滴水濺入了沸騰的油鍋中。

抬眼一看,門口處一個五十上下的老婆子,引着七八個年約十來歲的孩子,一溜兒的走了進來。

那些孩子布衣上摞着補丁,模樣多是怯怯的,大都頂着營養不良的面孔,面黃肌瘦惹人憐惜。

辛夷看到他們,便想到了從前的自己,她過去何嘗不是這個樣子。

孩子們眼中透出惶恐之色,在眾人的打量下,羞怯的垂下頭,一言不發。

原本站在牙行中的人,卻用打量貨物的目光,把這群孩子看了個遍。毫不避諱的議論着,這群孩子里哪個看着手腳利索,哪個好好滋養一下會模樣俊俏。

一閃而過的悲涼,讓辛夷偏過了臉,所謂平等,在這樣的社會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達則兼濟天下,貧則獨善其身,她只能慶幸自己不用淪落到被人挑選。

新來的孩子里,也有性格倔強的,頭低了一會兒,聽着四周的人話語越來越不堪,兩隻眼睛裡冒出簇簇的火焰。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孩子,八九歲模樣,身板兒瘦弱但是挺直,像一株營養不良的小樹。

他惡狠狠的將打量他的人,一一瞪回去,一下子犯了眾怒,被人說的更加一文不值。

“這孩子脾氣這麼大,買回來不跟養個小狼崽子一樣,不划算不划算。”

有人嘀咕着,引來身邊數人附和。

牙婆有些着急了,她這次帶來的孩子都是要簽死契的,錢已經預付了。若是有哪個折在手裡,她可是要虧本了。

她伸手拉過倔脾氣的小子,賠笑說:“大家看這孩子長得結實,只要吃飽飯,一定是個幹活好手。”

黑皮膚小子似乎顧忌着什麼,被人拉着衣領,氣的雙眼噴火,卻沒反抗。

鬧出這麼大動靜,辛夷想忽略也難了,她扭頭看着被牙婆抓着衣領的男孩兒,面容沉靜。

那孩子被形形色色的目光打量着,當對上辛夷猶如清泉般的眼神時,氣焰收斂了許多,強烈的嫉妒湧上心頭。

為什麼一樣的年紀,他就要被人評頭論足挑三揀四,而這個小女孩兒可以穿着精美的服飾,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們。

想到這裡,他惡狠狠的瞪向了辛夷。

莫名其妙的被人用充滿恨意的眸子瞪着,辛夷搖搖頭,將視線移了過去,不知所謂的事,還是不管的好。

完全被人無視後,男孩兒臉色更難看,不由死死盯住辛夷背影。

大堂內圍繞着牙婆帶來的孩子們,展開了熱烈的交談,辛夷趁着這功夫,終於擠到了櫃檯前。

見有人來,年輕小夥計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一瞅面前只是個小丫頭片子,臉垮了下來。

沒等辛夷發話,小夥計就說:“小姑奶奶,這裡可不是您玩兒的地方,牙行可亂着呢,當心別被人拐了去。”

他苦瓜似的臉配着恐嚇的話,逗得辛夷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牙行的櫃檯,辛夷需要稍微踮腳才能靠住,她將胳膊勉強撐在檯面上,問到:“小哥兒,這鎮上可有寄賣的房宅?”

小伙以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繼續勸:“小姑娘,您就別找我們樂子了,咱這牙行不賣房子賣什麼?”

辛夷將臉扭向牙婆,歪着頭示意小夥計去看,他咳嗽了一聲:“當然,咱也不止賣房子,不過,你家中要是買房,需得大人一道來才穩妥。”

年紀果然是個麻煩的東西,辛夷從荷包中拿出銀錢說:“小哥兒,傭金我提前付了,你就先告訴我鎮上有什麼地兒空宅代售吧。”

夥計的眼神一下亮了,只要銀子是真的,年紀都是浮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