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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從匣子中取出菱形花鈿,細緻的為小姐貼到眉心。

自打新皇登基之後,朝中風氣愈發奢靡,文臣武將競相攀比。

可憐貴族女子,日日爭奇鬥豔。

眉間貼花鈿,據說是從昭陽公主身上流傳開的。

深宮大院的事兒,她們這些當丫頭的自然不清楚。不過,這花鈿妝流行到做不得假。

漢陽城中,各家閨秀競相貼上了花鈿,她們喬府也不例外。

不過,紅葉嘆了口氣,夫人給錦兒小姐買的花鈿,十分昂貴,歡顏小姐這邊次了許多。

歡顏自不知丫頭心中想的什麼,她望着銅鏡中自己蒼白的面孔,愈發好奇桃花的身份了。

她是誰,為什麼會讓她覺得親近,還和她有着五成相似的容貌。

等吃過了早點,歡姐兒服了葯,將下人打發出去,支起綉架做起女紅來。

正當她沉浸其中時,敏感的覺得身邊多了什麼。

歡姐兒抬頭,面前是一夜未見的桃花。

她笑眯眯的站着,打扮同昨日一樣。

歡姐兒開心的放下手中綉架,欣喜的說:“桃花你去哪裡了?”

辛夷沒回答,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屋中陳設。

昨日她只顧着看歡姐兒,沒留心周圍。

好聽點兒說是樸素簡雅,難聽些就是寒酸。

她看了半天,連個值錢的物件兒都沒見,無論是辛桂香那裡還是水盈盈別院,都要比歡姐兒屋子強太多了。

厚此薄彼什麼的,最討厭了,怠慢她的歡姐兒,都是黑心腸。

辛夷站在屋中四下張望着,終於在歡姐兒枕邊,發現了一個硃紅色的梳妝匣。

匣子的邊緣,圓潤發亮,平時應該沒少被拿在手裡摩挲。

辛夷嗓子一緊,她留下歡姐兒一人,陪伴她的只有這個空匣子。

精緻的匣子上,鏤刻着富貴牡丹紋樣,葉子在盒壁上鋪開,簇擁着頂上牡丹。

小巧的銅鎖,在盒子上掛着。

辛夷上前,雙手捧起了盒子。

“桃花,你喜歡這個么,裡面是空的。”

歡姐兒看到她對這個匣子感興趣,不由出聲解釋,“不過,這是娘親留給我的,所以我一直放在枕邊。”

確實是空的,辛夷視線漸漸模糊,那時她剛懷上歡姐兒。

第一個孩子,頭一次做娘親的她心中太過歡喜,特地請了能工巧匠,做出了這個袖珍的梳妝匣。

它比起正常妝奩要小上一號,為的是讓歡姐兒把玩方便。

但這盒子,辛夷摩挲着上面花紋,它不是空的。

見桃花抱着匣子不放,桃花從腰間荷包里拿出一把小鑰匙,遞給了她。

辛夷搖搖頭,拒絕了。

她目光在屋中逡巡,最後找到了放在桌上的笸籮,裡面有着綉了一半的手帕和繡花針。

辛夷隨手拿起繡花針,放在一邊,然後用手擺弄着梳妝匣。

她手指靈巧的上下舞動,原本密實的盒子底部,忽然活動了。

歡姐兒捂着嘴呀了一聲,像看雜耍一樣,望着這神奇的一幕。

等到盒底一把極為迷你的小鎖露出,辛夷鬆了口氣,拿起繡花針插了進去。

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小鎖打開了。

辛夷取下鎖,指尖微微顫抖。

將夾層的木板移開後,裡面方寸大小的地方,有一封摺疊好的書信,還有一張銀當的兌票。

“這是什麼?”

歡姐兒從來沒想過,陪伴自己多年的空盒子里,竟然另有機關。

“自己看吧。”

辛夷目光柔和的望着那封已經泛黃的信,當年她帶着喜悅的心情,寫給十年後的孩子。

那時她連肚裡的孩子是男是女都還不清楚,假想着十年後,孩子看到這封信的模樣。

沒想到,她離開的那麼早,這份驚喜也差點被塵封。

辛夷眼神複雜,能在這種情況下,看到前世的女兒,她該不該感謝上蒼。

“你不是啞巴?”

頭一次聽到桃花說話,歡姐兒嘴巴微張,顯然極為驚愕。

饒是如此,她還是從辛夷手中接過了被打開的匣子。

莫名間,歡姐兒想到了她早逝的娘親,這匣子是娘親留下的,裡面的東西一定也是娘留下的。

她懷着忐忑的心情,打開了手中信。

入目的字歪歪扭扭,歡姐兒驚喜的叫道:“這是娘親的親筆書,她的字一直寫的很醜。”

辛夷眼角抽蓄,她的字是有多差,連親生女兒都嫌棄。

嘴上是這麼說,歡姐兒看着信,咬着唇眼淚爭先恐後的從眼眶滑落。

信紙上上頭一行字,便讓歡姐兒情難自禁:“吾兒,你十歲了,不過先告訴娘親你是千金還是臭小子。希望是個可愛的千金,名叫歡顏。娘猜不出你十歲的模樣,不過一定很美麗,都說女兒隨爹。偷偷告訴你,娘給你準備了很多私房錢哦。”

歡姐人認真看着,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慈祥溫柔的女子。

“……好了,娘兒倆的悄悄話說完了。如果是個臭小子的話,哼,敢不聽話,等着挨揍吧。”

俏皮的話語,讓歡姐兒對娘親的形象,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的繼母,偶爾會在她面前談起娘親,臉上充滿嫌惡。她時常惡意的說,她的娘親是一個不受歡迎的醜女人。

她緊緊握着手中信紙,笑中帶淚,她的娘親明明很好。

歡姐兒從小聲抽泣轉為嚎啕大哭,辛夷很想抱抱她,給她一個安慰,無奈的她的身體不允許。

隔了這麼久,她完全忘記了信上寫了什麼,只記得給孩子留了一千兩私房錢,還有一箱子寄存的首飾。

她當年打算,生個女兒給她自個兒打扮用,生個小子就讓他將來做聘禮。

歡姐兒哭了好一陣,才守住眼淚,不好意思的看着辛夷,誠懇的說:“謝謝你桃花,這裡面我娘親的親筆信。雖然不知道你為何打開機關,但是真的很感謝你。”

“不用謝,盒子里還有東西。”

歡姐兒將那封來之不易的信塞到胸口處,信中有提過,盒子里放的是滙豐銀當的兌票還有娘親的私章。

她先拿起兌票,又將極其單薄的印章,從凹槽里摳了出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的娘親在十年前,便為她準備了這些東西。

歡姐兒一邊擦淚,一邊握着手中東西,思量着藏到哪裡去。

財不可露白,辛夷殷勤叮囑着:“歡姐兒,這些東西你一定要收好。切記不要讓旁人看到,尤其是你繼母。”

歡姐兒點點頭,在她心目中,桃花已經成了最值得信賴的人。

娘親的信在胸口貼着,好像娘親的叮囑就在耳邊。

守得雲開見月明,辛夷望着一瞬間好像長大了許多的歡姐兒,欣慰的笑了。

兩個人近在咫尺,她卻碰觸不到朝思暮想的女兒。

辛夷沉吟再三,望着陷入感傷中的歡姐兒編了一個謊話:“歡姐兒,我見過你的娘親,她過得很好。她托我帶話給你,照顧好自己,不要輕信任何人。等你及笄之時,一定要將娘親留給你的鋪子握在自己手裡。”

原本情緒激動地喬歡顏,聽了辛夷的話,眼眸深處煥發出光采。

她小心翼翼的望着辛夷,用哀求的語氣問:“你見過娘親么,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辛夷極力掩飾着自己情緒,在這一句卑微的問候下,眼角終於濕潤。

她背過身子,逃也似的離開,撇下一句:“你的娘親,是一個很疼愛你的人,一個虧歉你的人。”

一滴晶瑩的淚花,墜落在地。

它是那麼渺小,沒有任何人看到。

歡姐兒抱着懷中的梳妝匣,久久怔在原地。

她的娘親,一直在挂念她么,她真的很想娘親,很想很想。

心慌之下,辛夷一路飛奔,走出了喬家。

人來人往的漢陽城,這麼多年似乎沒變樣。

她在大街上痛哭流涕,沒有一個人能看到,人群不斷從她身上穿過。

心心念念的人,終於見到, 辛夷心裡反而更加堵塞。

她厭惡喬府所有人,但是歡姐兒是她的心頭肉,她是如何忍心捨棄。

辛夷從懷中掏出了一方手帕,上面綉着一朵蘭花,角落裡綉着歡顏二字。手帕里裹着一對珍珠耳環,這是辛夷悄悄從歡姐兒首飾盒中拿出的。

她只想留一個念想在身上,也許下一刻,她就會回到昏迷前的世界。

手裡拿着帕子,辛夷渾渾噩噩的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

她正要離開,卻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人,東張西望。

出於好奇心,她走了過去。

“信送到正源商行沒有,花了兩三個月時間,好不容易綁了這個小子。娘的,最後干這一票,拿到銀子,咱就遠走高飛。”

兩個漢子都長着一副陰狠相,說話的個子稍高點兒。

辛夷停住了腳步,正源商行四字,讓她想起豪爽正義的鄭直。

另一個個子少矮的,下巴上斜着一道刀疤,低聲問:“那裡面的小子怎麼辦,他看到了我們的臉。”

高個子兇悍的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陰險的說:“正源商行可不是好惹的,他們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小少爺仍在漢陽城。等銀子拿到後,我們就把他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