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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刀會的大院子里,人越聚越多,扛把子大飛數了數,快接近一百人了……血刀會核心成員基本到齊,加上來幫忙的人,敢打敢殺的已經有了五十來個。這個數目,在廣州的江湖裡也勉強能拉上檯面來說一說了。

下面有人已經開始憧憬即將到來的“大場面”:“大飛哥,咱們什麼時候動手啊?”

對小混混們來說,能參加百人規模的械鬥,那已經是能吹上好久的光輝業績。

在混混們的認知世界裡,這種規模的械鬥,如果自己這方有絕對優勢的話,那基本上受傷的可能性很小。

持強凌弱的事情,是混混們的最愛。

大飛的頭腦還保持着冷靜,他摸出金燦燦的懷錶看了看,“再等等,等子夜十二點出發。”

大飛自認為他的決定很正確,十二點殺過去,街上的行人、酒館裡的客人都不會多,這樣他就可以順利用最短的時間把雪山酒館砸個稀巴爛。現在整個廣州城都亂成一團,誰也不會花大力氣來管一個酒館被砸的小事。

想想自己差點兒被那個小年輕唬住,大飛的老臉簡直有點沒地兒擱。

老大發了話,一院子打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混混們繼續聊天的聊天,玩牌的玩牌,對未來要發生的事,沒半點兒擔心。

混混們的信心來源於血刀會的探子傳回的消息:雪山酒館裡看場子的最多就十幾個人。

一百個對十幾個,有懸念嗎?

此刻的雪山酒館,客人已經不多,謝念誠坐在一處卡座閉目養神,對面的姚小歆已經滿是疲態,用一種亢奮的語氣彙報着今天的收入。

“老闆,不算辦卡,今天一共收入一千八百多大洋,辦了一百二十二張卡,就是一萬二千二百大洋,老闆。”

謝念誠對她報以一個微笑,“小歆,你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姚小歆的辛苦,謝念誠都看在眼裡,這個女孩子真的是一個做事的人。

姚小歆也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齒:“老闆,您也休息吧。”

姚小歆這幾天勞心又勞力,加上開業巨大的壓力,實在是精神體力雙透支了,她腳步輕飄飄地回到後院後,上了床就睡了個死,臉上還掛着笑容,真不知道在做着什麼樣的美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酒館裡客人也越來越少,至於街上,那就更沒有什麼人影了。

看着窗外的雨勢,謝念誠嘆道,這是老天都要殺人啊。

躲在外面的探子傳回消息,血刀會那邊的人出來了,黑壓壓一大片,估計有百人上下。

在莽子的安排下,漢興社的人三三兩兩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酒館裡只剩下了張承岳親自帶領的十來個人。

往來報信的人越來越頻繁,說明對手來的越來越近。

又一個探子回報之後,站在門口的張承岳小跑過來道:“隊長,還有兩百米了。”

“動手吧。”

“好嘞。”

張承岳拔出兩隻手槍,用力一揮:“走。”

酒館裡等候已久的兄弟們都摸出槍上了街。

謝念誠的心裡遠沒有他嘴裡的那樣堅定,這不是他第一次去決定別人的生死。不過,在醫院的那天晚上他沒有猶豫過、在大黑山他沒有猶豫過,在追殺雷老虎的時候他沒有猶豫過,下令炸白鶴樓的時候他也沒有猶豫過,但今天晚上,他猶豫了。

謝念誠在問自己,幾十條人命,就這樣輕易的拿走,自己做對了嗎?

這次和前幾次不同,前幾次殺的那些人,不是些積年老匪,就是道上巨擎,可以說基本沒有冤枉的。而今夜來的,只是些拿着冷兵器的市井無賴,他們個個都該死嗎?

下命令之前,謝念誠只是考慮如何實現自己的目的,還想不到人性上去。

等現在到真正把命令下了出去,這種隨意剝奪他人性命後的感覺,反而讓他有些困擾。

謝念誠一個人喝着酒,外面杏花街上,一大隊人正在雨中疾行,大飛和來支援的其他幫派的兩個小頭目走在隊伍最前面。

整個隊伍走的不算齊整,小混混們穿着各式奇裝異服,手裡拿着各式各樣的兵器,在張承岳看來,非但沒有半點兒壓迫感,反而讓他覺得有些好笑。

這些城裡的混混啊,就算是大黑山上最不成器的一股子土匪,也能打得他們哭爹叫娘。

雨雖然大,藉著路燈的燈光,大飛遠遠還是看到看到對街中間站了十幾個人,這些人或雙手、或單手都拿着槍。

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大飛舉起手,讓隊伍停了下來,這個時候雙方的距離大概有五十米。

是前進?還是後退?

血刀會的扛把子大飛哥面臨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選擇。

大飛在思考的時候,謝念誠正把玩着手裡的血色玻璃杯,試圖從那些血色的汁液中尋找某種答案。

“如果我沒有槍,我只有十個人守在酒館,對手會不會因為我沒有槍而放過我?”

“如果今晚我放過那些人,那麼會不會在以後的日子裡,會不會因為今天的心軟而死更多的人?”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可謝念誠還是有些不忍,畢竟是幾十條人命啊。

“慈不掌兵、慈不掌兵。”

謝念誠心底暗自嘆息,自己的心,還是不夠堅硬。

真不知道,武安君下令坑殺四十萬降兵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那後面上百萬白髮蒼蒼需要供養的老人、獨守閨房的女子、嗷嗷待哺的嬰孩!

想到這裡,謝念誠猛喝了兩口酒。

站在街正中央的張承岳很冷靜,看到對面的混混們停住腳步,他沒有下令開火。

現在如果開火,混混們一定會四散而逃,大多數混混還沒有走進莽子的伏擊圈,這一跑,謝念誠“斬草除根”的命令,他可就完不成了。

張承岳只是把他高大魁梧的身體挺的筆直,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前方,獵人需要的,永遠都是耐心。

沒人知道在雨里短暫呆立了幾秒鐘的大飛心裡經過了怎樣的鬥爭。

也許是他覺得對方的人少,雖然對方個個有槍,可自己這邊人多勢眾,而且也有幾把槍,打起來不會吃虧?

也許是他覺得對方手裡有槍卻不敢開,是在心裡害怕?還是覺得在這廣州城裡,這些外地人根本就是在虛張聲勢,想嚇退自己?

混混們和漢興社的兄弟們只是看到,大飛最後做出的決定是揮了揮手,帶頭向前沖了過去。

血刀會這邊有槍的幾個人把槍舉了起來,更多的人舉起了手裡的尖刀、斧頭、鐵棍。

看到對面的人動了,大飛紋絲不動,只是暗自估算着雙方的距離。

六十米,對方開始加速奔跑。

五十米,對方嘴裡咿咿呀呀的怪叫已經能聽的清清楚楚。

三十米,已經看得清對方手裡冷兵器的寒光。

二十米,張承岳已經看得清大飛臉上扭曲的表情。

“打——”

張承岳暴喝一聲。

張承岳雙手的二十響一齊吐出火蛇了,身邊的人也接着開了火,隱藏在黑暗中的人一齊開了火。

“砰砰砰砰砰——”

將近一百支二十響在幾秒鐘之內打光了彈夾。

一千多聲槍響如爆豆連成一片,夜空中憑空出現幾十條火蛇,從各個角度飛出咬向血刀會聚成的隊伍,本就不算整齊的隊伍被這幾十條火蛇咬中,亂成一片。

第一輪的齊射過後,一半多的混混就倒了下來,沖在最前面的大飛身上最少中了三十顆子彈,沒有了生命的身體軟軟倒下,一雙瞪大的眼睛似乎充滿了不信,“這些人,真敢開槍打我們?”

漢興社的槍手們實戰經驗其實並不豐富,不懂得合理分配火力,幾乎都是一個長連射就打光了一個彈夾,槍聲停了下來,槍手們摸黑開始換彈夾,大街上飄蕩的是中彈後還沒斷氣的傷員的哀嚎。

還站着的血刀會混混們,少數反應快的把手裡傢伙一丟就開始往回跑,藉著這短暫的火力空白期離開這個可怕之地。多數混混的腦袋是一片混沌,不知如何是好,完全依靠本能在行動:

有的無頭蒼蠅般亂跑、有的趴下裝死、有的獃著不動、有的不受控制地哇哇亂叫……

換好彈夾的槍手們又是一輪齊射,有了第一次齊射的經驗,二度開火的槍手們沒有了初次殺人的緊張感。

和第一次把扳機一扣到底不同,這次很多人開始“砰砰砰”的三連發,甚至是“砰、砰、砰”進行有明確目標的精準射擊。

混混們如同在地獄裡接受火浴,不時有人中彈倒地,最後藉著大雨逃脫的,不過十幾個人。

看到街上已經沒有站立的人,槍手們個個從藏身處出來,用槍指着還在地上扭動的傷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謝念誠事先沒有交代怎麼處理傷者,張承岳倉促之間也只記得“斬草除根”幾個字,直接下令:“一個不留……快,做完就殺到血刀會的總壇去。”

扭動的傷者被補了槍,這場短促的單方面屠殺後,漢興社的槍手們個個情緒都極為亢奮,在張承岳和莽子的帶領下,一群人殺向血刀會的總壇。

聽到外面槍聲大起後陷入平靜,謝念誠有些迷惘的眼神也越來越堅定。

“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自己可以選擇的,那些死了的人,只能怪他們自己不夠強大。”

謝念誠知道自己在這場雨後,在生死選擇面前,再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謝念誠走出酒館就聞到一股血腥氣,看看外面越來越大的雨,心底呼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