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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治,始於唯法不嚴。世道艱難,只因黑白難辨。

古城黑幫名聲遠播,陳、趙、湯三人都是其中翹楚,但同時,趙鳳波的另一個身份卻是古城三屆人大代表,湯汝麟頭上也頂着一頂政協委員的帽子。陳輝倒是沒什麼頭銜,不過這只是因為他背後早已佛光普照,並不需要什麼頭銜光環的加持。

黑耶?白耶?

當為所欲為已成習慣時,報警這兩個字在他們眼中似乎已成了笑話。

石頭舉着電話,表情有些猶豫。相比警察而言,在今天這個場合里,石頭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拳頭。但他還是按下了附近派出所的號碼。因為石頭很清楚李樂的拳頭比他更硬。那句話正是李樂說的。

距離石頭打出報警電話過去了十分鐘,就在湯汝麟等人想當然的認為,不會有哪個膽大包天的民警會在看見門外那三輛豪車的情況下,仍舊敢於站出來維護司法公正時,院子里卻忽然傳來了刺耳的警笛聲。

李樂一本正經的說:“你們未經主人同意就擅自進入私人住宅,已經構成了非法侵入民宅罪,我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馬上離開這間屋子,否則,這官司打到首都我也要跟你們爭個說法。”

門外已有拖拖拉拉的腳步聲入耳,是留還是走?

趙鳳波和湯汝麟面面相覷。完全沒想到李樂會用這樣的方式解決問題。

執法者也許有雙重標準,但法律的標準卻是唯一的。面對這樣的局面,趙鳳波和湯汝麟都不得不心存顧忌。

太行樓屹立古城近三百年,名聲在外,絕非什麼攤手即倒的小門小戶。李樂八年前就夠膽打斷趙鳳波一條腿,更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更重要的是陳輝。趙鳳波和湯汝麟都清楚,比黑道勢力,二人聯手的確佔據絕對上風,但一旦矛盾升級,驚動了官府勢力,陳輝背後的家族如果插手,絕對夠他們哥倆兒喝一壺的。

二人站在那裡猶豫不決,李樂卻忽然對陳輝說道:“我這麼做讓你沒面子了?”

陳輝輕輕歪了歪頭,聳肩道:“咱們兄弟有什麼好說的,你是大哥,隨你想怎麼玩,我都陪着就是。”

李樂點點頭,道:“後天出殯,到時候你再過來。”

陳輝微微遲疑了一下,點頭說了聲好,轉身向外走去。

李樂轉頭又對趙鳳波道:“咱們有帳不怕算,不過今天的日子確實不合適。”

又道:“李家和太行樓戳在古城三百年,再危難的時候都沒慫過,當年我祖父李千鈞因為拒絕給日本人做飯,一把刀砍翻丹羽小隊十八個鬼子,晉察冀軍區發的抗日英雄的牌子還在這兒呢,我李樂當著老爺子的英魂前給你們個準話,短時間內我哪也不會去,等料理完老爺子的後事,自會登門拜訪二位。”

門口拖拉的腳步聲頓住,陳輝也不理其他人,推開門揚長而去。趙鳳波和湯汝麟目光相接,事已至此,要嘛當場翻臉大打出手,要嘛識趣的離開,前者顯然是下策,二人默契的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李樂回古城第一天,失去了祖父李千鈞,多了個小姑姑李玉涵,找回了往昔的兄弟,樹了兩個敵人。

???

堂前仍掛素,喧囂卻已散。

李樂披麻戴孝跪在靈前,身旁是同樣裝扮的小姑姑李玉涵。

石頭從外頭走進來,低聲道:“樂哥,省城的李副書記來了,在門口等着進來。”

李樂身子微震,猶豫了一下,頭也不回道:“老爺子在的時候常說親不念仇,義不言恨,人生一世,人與人之間能以親人朋友的關係相處一場本就是極大的造化??????讓他進來吧。”

一身黑衣素服的中年男人跪倒在堂前,身後戴金絲眼鏡的青年男子動身欲扶,卻被中年人以眼神制止。

李樂在一旁看着,神色淡然。

中年人問:“老爺子走的從容?”很好聽的男中音,親切不乏威嚴。

“含笑九泉,死而無憾。”李樂不咸不淡的回應。

“他從去年九月南北廚王賽上斗廚敗北後便發現罹患絕症,省腫瘤醫院的趙醫生跟我說熬不過年去,卻為了等你這最後一面多熬了三個月,整整三個月,也不肯見我這個親兒子最後一面!”中年人神色平靜,語氣卻有點憤憤不平。

“他心裡怎麼想的你比誰都清楚。”李樂冷淡道:“相見不如不見。”

“你怎麼說話呢?這是省城的李書??????”

“小孫,你先出去一下。”中年人及時將正欲發作的金絲眼鏡青年支出靈堂,回頭淡然道:“好一個相見不如不見,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生了你這個與老爺子內心最接近的兒子。”

李樂沉默以對,將內心的波瀾完全隱藏。面前這個男人,儒雅俊逸,風度翩翩,卻是一條地道的山中狼。此君十七歲那年從舉報親生父親為走資派開始步入仕途,三十五歲,為一把副區長的椅子拋妻棄子,娶了當年的省人大趙主任的女兒為妻,氣走了李樂的母親。從那時起,中年人同時與李千鈞和李樂一起斷絕父子關係。

恨?曾經恨之入骨。為了報復這個人,李樂將整個青春期都用來給這個人添堵。那時候從小練就一身功夫的李樂在古黑道打下赫赫威名,號稱第一把硬手。進出看守所成了家常便飯。這個男人雖在省城卻沒短了為李樂的事情往古城跑。

愛?父子天性孰能避免?在記憶深處那段最美好的時光里,這個男人每天下班最大的樂事便是回家將李樂高高舉起,享受最簡單的父子間的天倫之樂。如果沒有那時候深邃刻骨的愛,又怎會有之後那麼深邃刻骨的恨?

曾經的李樂是容納不下這麼多愛與恨的,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青春年少的叛逆和曲折。而如今,八年的軍旅生涯,一次次的生離死別的經歷早已將李樂的心胸開闊,鍛造堅實。那些曾經難以容納的愛與恨,親與仇,不解和憤懣都可以深深容納於內心中。

只是容納,絕非包容。

當愛與恨變的無所謂時,唯余淡漠。

“多謝李副書記百忙當中拔冗登門弔唁,天晚路長,好走不送。”

“省里的人大會後我的職務可能會發生些變化。”李富民不為所動,站在那兒不慌不忙道:“你當兵八年,現在是轉業了還是回家探親?”微微一頓,又道:“如果是轉業,工作安排方面,規則以內我還是能說上話的。”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李樂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玉涵,道:“你若想幫忙,就替我給她找所好學校吧。”雖然心已淡漠,但為了老爺子臨終前珍而重之託付的老來女,李樂還是決定給李富民一個稍稍減少內心愧疚感的機會。

這是一個競爭的時代,競爭從娃娃抓起從幼兒園開始。從李千鈞臨終託孤的那一刻起,李樂便不得不開始學着從一個監護人的角度來思考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