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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洛水東流,一艘通體潔白的帆船靜靜向西,船速不快,船尾部破了個口子,黑洞洞的,看不見一點燈光,落了一半的風帆上隱約可見許多破洞,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燒焦的味道……

黑暗中,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阿泰,怎麼樣了?”周康貓着腰躥了過來,連忙背靠船舷躲好。

鄭泰將望遠鏡從瞭望孔中收了回來,搖頭道:“看不見,但應該就藏在後面……”

“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周康皺眉道:“河船不該連櫓聲都沒有啊!”

“天曉得!”鄭泰也鬱悶的很,憤憤道:“鬼知道這幾艘船從哪冒出來的……性能這麼好!”

“這次還好你在,不然可就真交待在這裡了……”周康心有餘悸道。

“好意思說,早讓你換戰船不就沒這事了!”鄭泰瞪了周康一眼,沒好氣道。

“戰船太顯眼!”周康無奈苦笑:“來了長安不好太張揚……”

“命都差點沒了,還管這些!”

“誰能知道會遇到這種事?”

二人正小聲說著話,一聲巨響傳來,船身猛然一震。

“該死,又來了!”鄭泰遂扯開嗓子喊道:“燈光打過去!”

桅杆上的瞭望台驀地亮起一盞大燈,有少年迅速將玻璃製成的聚光器調轉至石塊飛來的方向。

光束穿透河面上的水霧,幾艘樓船若影若現。

“弩炮跟上!”鄭泰的命令隨即下達。

甲板上響起弩炮上弦的聲響,片刻後,鋪天蓋地的石塊朝着水霧中的樓船飛了過去。

“滅燈,換方向!”

瞭望台上的燈火瞬間熄滅,船舵發出吱呀響聲,帆船迅速偏離了原來方向,鑽進另一片濃濃的水霧中去。

一片雨打芭蕉的聲音過後,最大的那艘樓船甲板上,一名渾身黝黑的光頭大漢推開了面前的巨盾,吐了口唾沫,罵道:“還好老子手腳利索……”

四下看去,到處都是被石塊砸出來的孔洞,所幸樓船用的木料結實這才沒有變成大範圍的崩塌。

然而如雨的石塊以及飛濺的木屑還是給船上的水手造成了許多損傷。

“頭兒,那船又跑了!”有水手跑來向光頭大漢彙報道。

“跑了你不會追上去啊!”光頭大漢吼了一聲,不耐煩地揮手:“沒事趕緊上去盯着,別來煩老子!”

打發了手下,光頭大漢回頭往船艙內看了一眼,燈光依舊,卻沒有新的命令下來。

“媽的,都沉了三條船了,還要跟……”

船艙內,燈火通明,一名身着錦衣的中年男人正對身旁坐着的青年躬身說道:“咱們的投石機威力雖大,但發射速度太慢,對面的武器不僅射速快,威力也不小……”

“船型方面雖然我們有很多改進,但樓船隻是樣子嚇人,經不得風浪……”

“還有船工,雖然從豫章船廠挖了些人,可都算不上大匠,至於水手……”

“公子你也看到了,烏合之眾罷了!”中年男人苦笑一聲:“打了這麼久,沉了三條船,就換來對面船上的幾個不痛不癢的小洞,唉……”

青年人像是靜了好一陣,轉頭看中年男人,然後似又思索了片刻,方才非常不熟練地擺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一步……一步來吧!”

“你們也說對面的船比萬家的還要好,第一次出戰能有這種水平,不錯了!”

中年男人像是送了口氣,連忙又問道:“那……還追嗎?”

“追!”青年沒有猶豫,說道:“能追就不要放棄,拿下那艘船不就有了現成的模板嘛!”

“好!”中年男人點頭,隨即便轉身退去。

一直靜坐在旁邊的另一名青年睜開了閉着的雙眼,淡漠的目光轉了過來:“花這麼多時間在這種事上面,你很閑嗎?”

“出來做事,自然要萬無一失!”

“家主讓我們到外面來,不是把時間浪費在這些小事上的!”

“和萬家有關的事都不是小事!”

“……我不信!不過就是一群野人,憑我手中的劍,不信……”

“這也是家主的看法,你有別的意見嗎?”

“……總之,我是不信的!”

“到了長安,你想試,我不攔你……”

鑽進濃霧中的帆船總算得了難得的喘息之機。

“還有最後三十里就到長安了!”鄭泰靠在船舷上,算是送了口氣。

“這些人到底從哪來的?”

周康滿心疑惑,自打過了洛陽,就被這幾艘樓船跟上了,原本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洛水上類似的樓船比比皆是,反倒像他們這樣的白色帆船獨樹一幟。

然而卻沒想到剛入夜這幫傢伙就悍然發動了攻擊,若不是仗着船隻性能優越,又湊巧遇上了濃霧,猛虎難架群狼,說不定就真要交待在這洛水之上了。

黑夜中,白色帆船異常顯眼,而通體漆黑的樓船卻如鬼魅一般,濃霧總有盡頭,若出了濃霧依舊沒能趕到長安近郊,身後這群肆無忌憚的傢伙想來也不會停手……

“大哥派來接應的人呢?”鄭泰問道。

“今天是二哥大婚的日子,應該不會有人來吧?”周康想了想,搖了搖頭:“就算真有接應的人,最多在碼頭等着,總不能乘船出來找我們吧?”

“該死的!主帆第一時間就被毀了,也不知他們是專門針對我們來的,還是真的水戰經驗豐富……”鄭泰憤憤道:“現在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死,下水這麼多年,頭一回這麼憋屈!”

“嘿嘿,要是戰船就好了!”周康笑了笑。

鄭泰白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船長,前方霧淡了!”

正說著話,瞭望台上頓時傳來少年示警的聲音。

“不管那麼多,升帆,直接沖!”鄭泰猛地站了起來,吼了一聲,也不準備再隱藏了:“集中所有弩.炮,敢跟上來的,轟他丫的!”

“是!”

原本輕手輕腳的水手們再不顧隱藏身形,開始飛快忙碌起來。

“靠近右側河岸,弩.炮對準左後方!”

河面上的水霧漸漸稀薄,能見度越來越高,三艘漆黑的樓船好似龐然大物一般朝着白色帆船快速逼來。

樓船上的拋石機早已準備就緒,眼見帆船不再匿形,樓船上的水手自然也不再輕聲細語。

從兩側伸出來的無數船櫓開始飛快划動,樓船最底層傳來一陣陣響亮的號子聲。

號聲激烈,船速也越來越快。

帆船主帆已廢,只能勉強升起一半,副帆努力迎風,可今夜的風向不對,儘管剪式帆船擁有最先進的風帆系統,能充分利用從各個方向傳來的風力,但洛水河面畢竟有限,在航向大致不變的情況下,帆船的風帆系統在主帆已廢的情況下甚至比不上樓船的船櫓。

眼看敵船越來越近,鄭泰咬牙道:“要是能回去,一定要老江把船櫓裝回來!”

鄭泰如今的活動範圍早就遠離了江河湖泊,遠洋帆船上面也不會浪費空間去安裝用處不大的船櫓,何況隨着帆船的體積越來越大,若裝船櫓,數量必定驚人,同時也就要配備更多的水手。

琉球水師方面,水手、船員一直在招募、訓練,一名合格的船員、水手耗時良久,能夠實戰的就更少了。

而東南海商幾十年來的做法則是不管其他,只要懂水性的人都可以上船,一趟出航但凡能活着回來,就算合格。

如此做法,對於勞力資源稀缺的許辰來說自然不可能推行下去。

取捨之下很容易就放棄了安裝船櫓的打算。

加上頻繁的海上貿易,連帶着其他普通型號的船隻在琉球船廠的生產計劃中也越來越少。

這樣的決策自然談不上有問題,只能說鄭泰這回運氣不佳,在特定的環境下被限制機動能力。

抱怨也只是發泄一下心中鬱悶,自然也沒到山窮水盡、垂死掙扎的地步。

“要是不行就用火器吧!”周康沉吟道。

“都要到長安了啊!”鄭泰沒好氣說道。

“不管了……”周康笑笑:“當然命最重要了!”

周康大多時間身處武夷山的山寨中,面對着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原本就謹慎的他變得越發深沉。

倒是鄭泰,如今算是圓了曾經縱橫四海的夢想,不僅去過南邊的澳洲大陸,印度洋也是常去的,無邊大海上征戰無數,卻從未碰到一個像樣的對手,豪氣、傲氣自然也就少不了了。

這回來長安給二哥賀喜,當然也出自真心,可自打進了黃河,相比海闊天空的大洋,心中總是不太暢快,如今又被人追着打,哪裡高興的起來?

還沒等二人做出反應,三顆巨大的石頭便自後方呼嘯而來。

終於,還是被追進了投石機的射程。

“快散開!”鄭泰只來得及大吼一聲,就被周康撲倒在身下。

繼而是兩聲巨響,帆船劇烈搖晃,落空的石頭砸在水中濺起衝天的浪。

“媽的!”鄭泰爬了起來,眼看周康染血的後背,嘶吼道:“給老子直接上手.雷!”

船員們飛快將裝好的石頭卸下,換上被籮筐裝好的手.雷。

可就在發射之前,遠處卻傳來一整清晰的炸響。

天空中彩光流轉,長安已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