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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新年的鐘聲自大慈恩寺傳出,醞釀了多時的暗流也終於涌了上來。`

李林甫的相令同樣出了政事堂,披甲執銳的金吾衛穿梭在深夜的街頭,沖亂了熱鬧的遊人,嘈雜聲時有傳來,喜慶的年夜隨即多了一份濃濃的肅殺。

京兆府的牢房內6續有書生模樣的年輕人被押解進來,李林甫再一次顯現了對長安的掌控力,儘管這些學子們藏身之地頗為嚴密,卻逃不過右相的羅網。

沉默多時的李林甫突然出手,似乎打亂了暗處之人的布局,原本準備好的後招紛紛停了下來,下半夜顯得分外寧靜,年夜的味道一下子就被沖淡了。

羅希奭得了錢益的傳信,明白了相爺的意思,心中再無顧慮,渾身的手段也就如意施展了出來。

京兆府後衙的一處偏廳內,一群名書生模樣的青年此刻正忐忑的等在此處。

門被推開,羅希奭入廳巡視一圈,其臉色陰沉,不一言,將冷峻的目光與諸人的目光接觸一遍,慢悠悠說道:“在下羅希奭,忝為京兆府法曹”。

“你們這裡或許有人知道我的名號,或許無人知道……”羅希奭笑了起來:“都不要緊!因為你們馬上就會對我終生難忘的……”

說完,又轉身走了出去。

廳內之人早已風聞羅希奭的諸般折磨人的手段,現在見他僅入內走了一圈又退出,莫明其意,眾人一時各有所思,廳內顯得寂靜萬分。

驀地,一聲凄厲的慘叫打破了寂靜,此聲顯然從側室傳來。側室之門露出一條縫兒,此後,接連的慘叫聲愈來愈高,人們側耳傾聽,就聽慘叫聲中夾雜有皮鞭的抽打聲。

片刻之後,又有不同嗓音的慘叫聲加入其中,顯系同時有兩名受刑之人。這兩種慘叫此起彼伏,皮鞭擊打聲音夾雜其間,令外廳之人聽來覺得毛骨悚然。

這時皮鞭聲忽然止歇,一粗豪聲音大聲喝道:“招是不招?”

片刻之後,又有一人沉聲說道:“換烙鐵。`”

側室里由此沉靜片刻,忽然兩聲凄厲慘叫聲震周圍,其聲比剛才拖長許多,顯是烙鐵正在灼其肌肉。既而慘叫聲戛然而止,想是受刑之人已然昏死過去。

這時羅希奭施施然而出,臉上努力擠出了一絲微笑,說道:“諸位都是才高八斗的讀書人,而我只是個粗人,來了這裡當然不是請諸位飲酒賞花的。我這裡別無長物,唯刑具而已,諸位難得來此,這就請入室內觀賞一番吧。”

此言名為相請,分明就是命令了。衙役們聞言,當即驅趕眾人進入側室。他們入室之後,頓時瞧見其中慘狀,只見兩名遍體鱗傷之人耷拉着頭,顯然還在昏死狀態;室內瀰漫著滿室的焦臭之味,牆邊的炭火熊熊,其中數把烙鐵被燒得通紅。忽聞人群中接連有嘔吐之聲,自是其中的膽小之人又驚又懼,嘔吐中又癱軟在地。

羅希奭很滿意這幫人的神情,得意地說道:“諸位瞧見了,這兩人明明為賊盜,偏偏不肯承認,只好受些皮肉之苦了。你們聽到他們的慘叫之聲,定是以為這裡的刑罰嚴酷吧?嘿嘿,我告訴諸位,此等可以使人犯叫出聲的刑罰,其實用的是最輕微的刑具。”羅希奭說到這裡,呼喚左右道:“把鐵籠子推過來。”

一陣聲響之後,衙役們將牆腳的鐵籠子推到眾人面前。眾人只一看這個令人膽寒的鐵籠子,一股冷氣便陡然自腳底躥了上來。

羅希奭走到鐵籠子之前,伸手拽了一下紅繩,就聽籠頂的鐵鈴“噹啷”一聲。羅希奭得意揚揚地轉過臉,笑對眾人說道:“此刑具就不用人犯聲。諸位看到中間的圓孔了嗎?人犯之頭就嵌在那裡,其嘴中還塞有麻團。待四周木橛逐步旋緊,人犯之頭可以感受其壓迫,他此時若回心轉意,同意招供,手還是能動的,可拉鈴一次,人也就被卸下來,否則木橛愈往裡面深入,就可戳破人犯的腦殼。”

羅希奭說到這裡,雙手做放開狀,口中誇張地說道:“只聽‘嘭’的一聲,這顆腦殼就開了花,其中有紅色白色,顏色煞是好看。`”

其話音未落,就聽人群中“哇哇”之聲相連,自是膽破之人大聲嘔吐。

“我……我們是貢士,你……你敢對我們用刑!”總算還有能夠站穩的書生,顫顫巍巍地說道。

“貢士?呵呵……”羅希奭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冷:“好大的……‘官’啊!”

唐時科舉不像明清,先由縣州府篩選,再由各省篩選,歷經鄉試省試,中了舉人之後才能獲得進京趕考參與會試的機會。唐代一般只在幾個大區稍微認真地選拔一次,合格者便可直接參加“省試”。

自開元二十五年起,朝廷規定貢士名額為上州三人中州兩人下州一人,確有才行者,不限其數。

也就是說,只要州府內通過一輪考試取得太守的舉薦,就能成為貢士,獲得進京趕考的機會。

此時科舉不要說你只是個貢士,就算你通過了明經進士科的考試,一般也不會立即授職。《文獻通考·選舉考》云:“唐時所放進士,每歲不過二三十人。士之及第者,未便解褐,入仕尚有試吏部一關。韓文公三試吏部無成,則十年猶布衣。且有出身二十年不獲錄者。”

不像明清,只要中了舉人就有了做官的資格,也就完成了從平民百姓到官僚階層的轉變。如今這些貢士,說好聽點算是國家儲備官員,說不好聽,和普通百姓沒有任何區別。

羅希奭作為李林甫的爪牙,平時收拾的都是高官權貴,幾個白衣書生而已,又怎麼可能忌憚?

下午在朱雀大街上打架的有將近兩百人,然而儘管李林甫出手迅,目前被抓來京兆府衙的也不過三四十人,幾乎全是毫無根基的寒門學子,又只會死讀書,警惕性不強,當初便只是跟在旁人後面“湊熱鬧”,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此次事態的嚴重性。

至於那些真正的主力們,早已被各自的勢力藏了起來,就是一些沒有根基但心眼靈活的,下午撤退的時候也沒有回事先約定好的匯合點,而是自找地方藏了起來。

此刻天尚未亮,由於年節的緣故,長安城並未宵禁,隨着時間推移,街面上的搜捕漸漸少了,徹夜的狂歡雖少了些味道,但依舊在繼續着。

餘下的學子們也從驚變中靜下了心來,在有心人的鼓動下,驚懼化作憤怒,隨即,串聯便開始了……

許辰沒在相府留宿,原本還打算趁着年夜帶弟兄們好好逛逛長安城,如今出了這麼檔子事,自然沒了那個心情。

“我還是不太明白……”回程的馬車上,依舊疑惑的王策問道:“今天到底出了什麼事?”

“看老師的樣子,應該是有人在對他出手!”許辰沉吟道。

“那為何大哥你會被困?”

“是拖延!”

“拖延?”6浩微驚,望着許辰疑惑道:“長安城裡有這麼了解我們的人在?”

“有!”許辰凝重點頭。

6浩恍然,卻依舊不明:“萬家也參與進來了?他們想做什麼?”

“相比這個,我更好奇他們要怎麼做,只是一幫書生,就是棋子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或許只是個由頭?還有後招也說不定!”王策插話道。

“後招肯定有的!”許辰說道:“只是我總感覺這一回沒那麼簡單……”

正說著,馬車驀地停了下來。

“金吾衛巡查,車上的人下來!”車外響起一聲厲喝。

許辰微愣,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今夜沒有宵禁吧?”許辰笑了一聲。

領頭的那小將渾身披甲,臉上覆著面罩,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冷冷問道:“你叫許辰?”

許辰雙目微眯,點頭道:“是的!”

那小將微微點頭,大手一揮,冷聲道:“抓起來,帶走!”

隨即,便有兩名衛士一左一右撲了上來。

“誰敢!”石磊大喝一聲,縱身一躍,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

“大膽!”小將厲喝道:“你們要抗旨嗎?”

“抗旨?”許辰問道:“誰的旨意?”

“當然是聖上的旨意!”小將冷冷道:“聖上命李相徹查今日下午生在朱雀大街上的貢士鬥毆案,所有相關人員一律帶回衙門受審!”

“我問你!”小將盯着許辰,問道:“你下午可在鬥毆現場?”

“在!”許辰冷漠道。

“那你可有貢士資格?”小將又問道。

“有!”許辰依舊冷淡。

“那你還有何話說?”小將冷冷問道。

許辰抬眼,望着鐵甲中露出來的冰冷目光,輕笑道:“可我沒有參與鬥毆!”

“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的!”小將冷笑道:“衙門自會查明!”

許辰與之對視片刻,忽而笑道:“你不認識我?還是說你剛認識我?你把臉蒙起來,是怕我知道你長什麼樣嗎?”

小將怒急反笑道:“那就等你知道我是誰後,再來威脅我吧!”

“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