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要去賺錢，我是問你直接去學校，還是去老牌羊肉粉館？”楊魁苦笑一聲。

“哦，我還沒吃早飯呢，先去吃羊肉粉。”丁旭這才回過神來。

丁旭最喜歡吃米粉，尤其是城北路的一家老牌羊肉粉館，羊肉鮮嫩，肉湯清香濃郁，算是他的最愛。至於包子油條之類的，基本不在他的考慮之內，因為吃了那種早餐之後，不管當時吃得多飽，總是餓得快，沒到放學就餓得發慌了。方晴經常笑話兒子，說他必須吃地溝油才能真正填飽肚子。

“等等！”這時，丁懷廣提着個公文包，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一把拉開了車門，坐在了后座上。

“老爸，你今天這麼早就去上班？”丁旭驚訝地問道。

“嗯，年頭年尾，公司里都是最忙的，我還有一堆去年的財務報表要審核呢，昨晚搞到凌晨兩點還沒搞完，今天得趕緊審核完了交上去。”丁懷廣一邊說著，一邊感慨地摸了摸前邊座椅上的那道劃痕。

這輛車，丁懷廣只開了兩年多，就因為炒股欠下了巨債，而被迫賣掉抵債。本來以為這輩子恐怕都遇不到這輛車了，沒想到前些天兒子和楊魁卻突然開着這輛車來公司接自己下班，當自己看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車牌和車子，真是百感交集，當時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

楊魁是在部隊里連坦克都能開出漂移動作來的精英，開這麼一輛小車自然不在話下，一路上把速度飈到一百碼以上，見車就超，超完還要示威似地按聲喇叭，再吹一聲口哨，弄得丁旭的小心肝一顫一顫的，趕緊說道：“魁子，慢點，再慢點！超速是要罰款的，還要扣分！”

“沒事，一大早的哪有交警，再說我把車牌都糊上了。”楊魁大大咧咧地說道。

丁旭翻了個白眼，知道楊魁又在車牌上動了手腳，前後車牌一定都貼了塊廢光盤。

這是2008年懷仁市比較流行的超速兼躲避抄牌的方法，反正現在還不到七點鐘，大清早的也沒交警，丁旭也只好由他去了。

好在北環路是剛建好的，路上基本還沒有攝像頭，也不怕被攝像後罰款。

車子風馳電掣般地飈過了北環路，只用了五分鐘，就來到了老牌羊肉粉館。

平時這家粉館都是人滿為患，來晚點就連泡菜都吃不上了。不過現在還不到七點，丁旭三人夾了滿滿三碗泡菜，澆上紅得發亮的辣椒油和油辣子，一看就食指大動。

丁旭和楊魁每人點了一份大碗的羊肉粉，一個煎雞蛋，外加一碗羊蠍子。

羊蠍子就是羊大梁，因其形狀酷似蠍子，故而俗稱羊蠍子。

羊蠍子常可用來做清湯火鍋，味道鮮美。老牌羊肉粉館每次將羊蠍子炖一晚，把骨頭裡的鮮味都炖了出來，同時也不忘了廢物利用，把羊蠍子從湯里撈出來，十五元一碗賣給顧客。

這種肉骨頭本來是沒多少人看得上眼的，不過老闆有一張生花妙嘴，經常對顧客吹噓，說羊蠍子這東西低脂肪，低膽固醇，低血糖，同時富含高蛋白，富含鈣質，正在長身體的小孩吃了，可以長得高，而骨質容易疏鬆的老人吃了，爬樓不喘氣。同時，羊蠍子這種東西，對年輕人和中年人還有滋陰補腎、養顏壯陽功效，可謂妙處無窮。

這麼一說，無論男女老少，基本都被羊蠍子通殺了，因此不少人都喜歡吃粉時來上一碗。

本來被炖成渣、要扔掉的羊蠍子，也因此成了食客們的搶手貨，稍稍來晚點，就別想吃到了。

“嘖嘖，這個老闆真厲害！這和炒股是同一個道理啊，哪怕是垃圾股，只要會講故事，也能變成香饃饃！”楊魁聽完丁旭的低聲介紹後，吃驚地讚歎道。

“是啊，如果這個老闆有機會去當莊家，一定能賺到大錢！”丁懷廣也搖頭感嘆道。

“羊蠍子在我們那又叫做羊龍骨，這種骨頭不好咬，肉也不算多，不過你們這的老闆可能添了些秘制香料，吃起來感覺很香。同時也炖得很爛，連這種大骨頭都咬得破，啃得很過癮。”楊魁斜眼間，看到羊肉館老闆剛好走過來了，一邊抓着一大塊羊蠍子大口大口地啃着，一邊迅速轉移了話題，若無其事地對丁旭說道。

丁旭笑了笑，沒吭聲。

他就是知道楊魁的食量大，又特別喜歡吃肉，才特意點了一碗羊蠍子的。

“老爸，你怎麼不吃羊肉粉？”丁旭看了看對面的父親，有些疑惑地問道。

老牌羊肉粉館名符其實，在懷仁市開了十多年了，是一塊響噹噹的活招牌，就是以羊肉湯清香味鮮出名的，來這裡吃粉的，十有八九會點羊肉粉，可是丁旭和父親來吃過幾回，父親都是只吃牛肉粉。

丁旭好奇之下，也曾經點過一碗牛肉粉吃過，卻覺得味道充其量只能算是一般，比店裡的羊肉粉要遜色不少。

父親不會是不吃羊肉的，因為他在家裡都做過好幾次羊肉火鍋，也吃得挺歡的。

“咱們股民，不都盼着個牛市，抓着只牛股嗎？”丁懷廣猶豫片刻，終於道出了實情，“我喜歡吃牛肉，也是圖個彩頭，圖個吉利——吃牛肉，抓牛股！”

“啊？原來是這樣！”丁旭頓時哭笑不得。

他忽然想起父親前兩年特別喜歡買紅色的衣服，紅色的領帶，甚至還有紅內褲，紅襪子……

不用問了，以前不知道原因，現在自己也在炒股，自然知道紅色意味着上漲，綠色代表着下跌！

一想通這個緣由，丁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有心調侃父親幾句，可是心裡卻忽然酸酸的。

想來也是，十個炒股九個虧，那些虧損的股民，心裡自然不好受，卻求助無門，沒有辦法真正擺脫虧損。天長日久，被股市坑怕了的股民們也就有了心理忌諱，喜見紅色，不喜歡綠色，喜歡看到和牛有關的東西，討厭看到與熊相關的東西，甚至有些虧損嚴重的股民，偷偷地把孩子最喜歡的小熊維尼玩具給扔掉了。

說到底，這也是圖個心理安慰。

像自己的父親，那時虧得張不了嘴，甚至作好了自殺的準備，買紅衣服，吃牛肉，不也是圖個吉利，抓一根聊勝於無的救命稻草？

而現在，他雖然不炒股了，卻把償還巨債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所以哪怕羊肉再鮮香，他也堅持每天吃牛肉粉，只希望為自己討個好彩頭。

一想到這裡，丁旭就覺得心裡沉甸甸的，調侃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嗯？丁叔你說得對啊！明天開始，我早上吃牛肉粉，中午吃大牛排，晚上吃牛肉炖土豆，保證能抓到只大牛股！”楊魁聽到丁懷廣這麼說，瞪着一雙牛眼睛想了半晌，然後邊啃羊蠍子邊含糊地嚷道。

丁旭父子頓時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