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曆1744年10月12日夜裡的鐵岩，註定是個不平凡的晚上。

物資倉庫位於攔城河南側，距離水面不遠，與空港隔河斜對。之所以將倉庫設置在河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方便運輸。

攔城河北岸，空港附近的一處天台之上，徐振遠眺環繞飛船的大批工蜂，向圍攻倉庫的部隊下達新的命令：“周喬，敵人的艦隊馬上就到，所有人立刻脫離戰鬥，最快速度撤入地下！”

周喬是他臨時任命的指揮員，是一位資深軍士，也是第一個率隊趕到物資倉庫的指揮員。全權執行倉庫方向的佯攻任務。

他忠實地執行了徐振的命令，按時發起進攻，消滅了大批工蜂，迫使敵人的防禦圈一縮再縮。

但周喬的壓力同樣極大，因為部隊雖然集結起來了，可大家都是當初打散的人員，又經歷了長時間的圍剿，身上的彈藥原本就不多，打起仗來束手束腳。

為了完成任務，周喬不得不命令部隊節約彈藥，如果有充足的物資支持，他完全可以帶領部隊一口氣打進物資倉庫！

接到命令，周喬卻犯了難。

他遙望河對岸的空港，不答反問：“指揮官，你空港打是不打？”

“打！”徐振說，“你就別問那麼多了，執行命令，馬上！”

“是！”周喬答應一聲，拎着槍就上了一線，“所有人注意，我需要一批人志願斷後，其他人立刻撤出戰鬥！”

話音未落，他第一個拍擊終端，發出志願斷後的信號。

身為指揮員，必須身先士卒。

戰士們紛紛仿效，僅僅一秒出頭，斷後名額全滿。

周喬及時補充：“撤下去的留下彈藥，留下的馬上前出，越靠近倉庫越好……注意隱蔽！”

留下的戰士只有十分一，周喬發現戰士們遲遲不肯撤出戰鬥，頓時急紅了眼：“非斷後人員，馬上撤出戰鬥，否則按拒不執行命令處理！”

戰士們終於行動起來，湧向距離最近的豎井，排着隊跳入井下，沒多一會兒，該撤的就全離開了。

周喬下意識地看了天空一眼，心中一陣慶幸，還好敵人的艦隊還沒到！

南岸的槍聲始終沒停，北邊的徐振心裡沒底：“周喬，你那邊什麼情況？”

“報告，大部隊撤下去了，我帶着部隊斷後，無法脫離，重複，無法脫離！”

徐振心裡好像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堵住：“周喬，堅持住，有機會馬上撤下來！”

他知道戰場上永遠充滿了意外，知道什麼叫慈不掌兵，更知道什麼叫一將功成萬骨枯。

可是當他的命令導致戰士們陷入絕境的時代，徐振卻沒辦法無動於衷，哪怕留下的都是志願者。

還是那句話，他的軍銜升上來了，職務也提上來了，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那個小小的中尉軍官，而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員。

周喬的年紀比徐振大得多，他能聽出徐振話里的愧疚，冒頭幹掉一隻工蜂之後，立刻伏身挪動位置：“明白……”

一道光柱從天而降，黑暗的城市裡陡然爆開一團烈焰，接着更多光束落下，城市中到處都是爆炸，熊熊烈焰映紅了黑暗的天空。

奇怪的是，軌道轟炸的目標都是此前守軍與敵方交戰最激烈的區域，可如今戰鬥已經結束，那些地方的守軍已經撤入地下，敵軍卻後知後覺，轟炸早就沒人的守軍陣地。

徐振想不明白，敵人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只是看守軍的陣地不順眼，為防守軍再度利用陣地，因此防患於未然？

來自敵艦的炮火徐徐推進，逐步將城中的守軍陣地一一摧毀，徐振緊緊盯着光束的落點，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

眼瞅轟炸就要覆蓋南岸，卻意外地看到光束越過倉庫區，繼續清掃其他區域的陣地。

徐振緊繃的神經陡然放鬆，整個人差點虛脫。

他很想問問周喬的情況，可他擔心敵人通過監聽通訊信號鎖定周喬的位置，所以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不能再等了！

徐振立刻命令部隊進攻空港，他的背後，是不斷落下的強光和遍布城區的爆炸。

一聲令下，空港附近槍聲大作，每一個豎井都探出不止一支步槍，戰士們向工蜂、向敵人，向飛船發起猛攻，數不清的子彈衝天而起，到處都有工蜂墜落。

槍聲混在一處，猶如洶湧的海潮，完全分不清個數。

就連徐振都懵了，鬧不清到底有多少部隊參與進攻。

蜂群的反攻迅速而犀利，它們三五成群，分頭撲向守軍的火力點，鎖定目標接連開火，一時間，滿天都是閃爍的光束。

徐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敵人的主力是沒有生命的無人機，損失的再多也不傷筋骨，己方可是活生生的人，多犧牲一個都是不可挽回的損失。

如果反攻來的再晚一些，給他一點時間多造一些電磁武器就好了！

同一時間，敵軍指揮部。

儘管大量守軍主動撤出戰鬥，可先是倉庫再是空港，形勢並沒有出現根本性的好轉。

如果一號肯把其他區域的工蜂全都撤回來，自然可以穩住局勢，問題是他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控制權，不想再把剩餘的區域留給守軍。

把失去的區域搶回來倒是不難，可零號看重的不是地盤，而是人口，人口，人口！

哪怕只被守軍佔領一夜，那些來不及送走的人口，一定會被守軍藏起來。

兵工廠毀了，蜂群損失慘重，完不成預定計劃，他怎麼向零號交待？

更重要的是，自打守軍發起反擊，零號就再也沒出過聲，明顯是考驗他的應變能力，應對的好自然一切照常，可要是應對的不好，那還指不定是什麼結果呢！

一號的壓力大啊！

別以為一號就能為所欲為，他只是零號從一群兄弟姐妹里隨便挑出來的幸運兒，惹零號不高興了，照樣送去回爐！

空港方向的戰鬥越來越激烈，看得出，守軍營救被捕民眾的心情十分迫切。

一號內心掙扎，但很快下定決心：“命令飛船馬上起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