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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跟程國公府的來往已經有大約三年了,程家授國公爵是因為程家祖父窮盡一生教導了無數弟子,不管貧富都有所成,真正是有教無類的一位大賢大德。程老爺子過世的時候,他門下居然有萬餘弟子,他們或許只是聽過程老爺子幾節課,或許只得老爺子一句話醍醐灌頂,但他們都以程老爺子的弟子自居。

程老爺子過世後,李景他爹當今天子,感念老爺子一生教書育人,又加上當時程越申子承父業,也是個以發願桃李滿天下的賢達,今上就厚封了程家,並親自寫了“書香傳世”四個字相贈。程越申是個實誠人,得了這四個字後,愈發一心撲在教學上,朝堂的事兒半點不沾。

說起來,今上也算是程老爺子的弟子,所以今上對程家很是不錯,也時不時把程越申宣進宮去給皇子們講解文章,就是李景見了程越申,也要端端正正行禮稱一聲“先生”。

程家對李景相當熟,一來是因為這個,二來是李景常來跟程松溪下棋。李景只是十一皇子,雖是皇后嫡子,頭頂上卻有三個嫡嫡親的哥哥,他從來沒覺得自己跟大位有什麼關係,所以程家上下待他倒也不是那麼拘謹防備。

談起李景,程帛堯卻真的沒什麼太多感想,在她眼裡,李景身上就一個標籤:“手下敗將而已,不過,李景師兄脾性還是不錯的,輸了棋也不惱,還能虛心請教。就是嘴巴太壞了,有時候說話很氣人的。”

“堯堯,早就跟你說了,他到底是十一殿下,叫師兄沒錯,但別總是手下敗將手下敗半地說。他現在可以不惱,聽得多了未必就不會惱,你呀,別總是耍性子。”程松溪話是要這麼說的,雖然他跟李景過招時也從不手軟,但該有的禮儀規矩還是要守。只是自己的妹妹似乎總不把李景當回事,好像他的皇子身份就是個屁一樣,雲淡風輕地就過去了。

“大哥,我要是不這麼喊,他能天天找我下棋。雖然他棋力還算可以了,但是輸了棋總要問東問西,有些問題好傻的。”程七段有着職業棋士的驕傲,一個水平低於她太多的,她真不屑於天天砍殺人家。

回到家,程帛堯別的事兒先不幹,直奔小程媽跟前假裝掉眼淚,把小程媽弄得心都軟成了一團棉。明明曉得這丫頭八成又是要賣點小性子,卻還是忍不住“寶寶貝貝”地叫着哄着:“我的小堯堯今天是怎麼了,可是想娘親了,也只有你這丫頭,這麼大的人了,一天見不着娘都要哭一鼻子。”

“娘親,書院的師兄好討厭的,我說我不會騎馬,他還把我往馬上推,要不是大哥救我,今天娘親就見不到我了。”告完小狀,程帛堯立馬小臉一揚,又是一副笑模樣:“不過,我找到了下棋很厲害很厲害的一位師兄呢,我看不出三年,他就能贏我。”

看着女兒那張時雨時晴的臉,小程媽都有些喘不上氣來了,這丫頭恁是變得快:“一邊去,那還哭什麼哭,你就是不撒嬌不舒服是吧。你爹今天回來。好好坐着好好站着好好說話,知道不知道,你這沒個樣子的小心你爹又罰你抄女四書。”

“知道了知道了。”

楊玉綾此時,整個人一震,她怎麼忘記了這件事呢,她怎麼可以忘掉呢,就是自己再死一次也不能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不忘偷眼瞥楊玉綾的程帛堯瞬間眉開眼笑,她現在最愛看的就是楊玉綾了,時時有精彩,次次有驚喜:“娘親,爹去淮南訪友,早就說要回來了,今天是不是真的會回來呀?”

“自然是真的,你爹打發了曾壽先回來報信兒,這會兒你爹應該差不多到外城了。你們幾個快些去收拾一下,別待會兒被挑出不是來。”小程媽說起程越申,整個人笑得都帶上了一層玫瑰色,真正是嬌艷欲滴的熟女一枚。

程越申只娶一房正妻,既沒通房也沒妾,倒不是人家不想納,實在是小程媽比小程同學厲害多了。不但演技出神入化,手段也是一等一的,程越申早被小程媽攏得不知東西了,哪裡有閑工夫納妾。

這次去淮南訪友,程越申一去就是兩個多月,剛一下馬車就看到嬌妻愛子和慣會販賣可愛的女兒都笑容滿面地看着他。程越申見狀心頭一暖,越是年紀大了,越能覺出一家人溫溫融融的好,現在倒更慶幸當年自己沒納妾,否則這家哪還有現在這般滋味。

“夫人,排淵、排壑,堯堯……”一一喚過,程越申臉上的倦色漸消,笑意越來越深。

這麼溫情的時刻,小程同學很識時機地伸手:“爹,禮物呢?”

她這一句話蹦出來,慣來好風度的程越申也忍不住翻白眼,又笑又氣地拍開她的手罵道:“你這丫頭真沒點眼色,李昌,把車上的東西取下來給這丫頭。真是的,爹還沒進門就伸手要東西,哪有你這樣做女兒的。”

“像爹這麼舉世難尋的大賢大儒,上天當然會賜給您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兒。”說完,拆箱看禮物,壓根不管程越申嘴角抽抽得快僵掉了。

不過,程越申也清楚,自從女兒漸漸懂事後,家中歡笑一天比一天多,所以對這個向來不怎麼講規矩的女兒,程越申很是寬容。再看她捧着淮南出產的瑪瑙棋子,笑得眼睛都快沒了,程越申也打心眼裡高興:“好了,回屋裡慢慢樂,別讓蘊之看了笑話。對了,夫人,這是我那老友的長子周存光字蘊之,蘊之啊,快些來拜見你伯母。”

程越申時常帶些少年回府,不是貧寒的學子,就是落難的書生,也有時候是朋友的子侄,一家人倒見怪不怪,一一上前和周存光打招呼。

程帛堯一點也沒錯過楊玉綾,只見楊玉綾在一旁看着周存光,那渾身緊緊繃著的樣子,程帛堯看着就有戲。所以她十分主動,百分樂意,千分高興地向周存光介紹起楊玉綾來:“周大哥,這是我姐姐,不過姐姐不像我,姐姐是溫柔文靜的閨秀,我就是那吵着閨秀睡讚賞的聒噪青蟬。像周大哥這麼清靜儒雅的人,跟姐姐想必能說到一塊去,詩呀文呀我不懂,姐姐卻是極好的。”

……程家老小看着程帛堯,這丫頭又發什麼瘋,小程媽甚至覺得自家女兒這番話有點作媒的意思!

小程同學太壞了,楊玉綾想接近的人,她不遺餘力幫忙,楊玉綾不想接近的人,她也一點不少出力捻作堆兒。她是想,如果楊姑娘很忙的話,可能就沒太多工夫布置煉獄,她是真的不想跟楊姑娘死掐,掐個半死不活就好了,幹嘛要掐死,太暴力了不好的。

“見過大姑娘。”周存光糊塗了,他好像記得程家只有一個女兒,怎麼又多出來一個。

楊玉綾心中翻騰半晌,到底沒發作出來,只淡淡含笑回禮:“見過周公子。”

臉上含笑,心中卻滿是冷笑,楊玉綾胸中有怎麼也消不去的火:“周存光啊周存光,比起堯妹妹來,你才是真正的劊子手。”

周存光上輩子納了她做妾,新鮮了一段時日後不聞不問,她以為這人是真心憐惜她,才在後院給了她一方天地,卻不料……卻不料只是為程帛堯一句“姐姐好生可憐的,年少失怙,如今又無處可托良人,周大哥若是有合適的人選,不妨替姐姐物色一二。”

他周存光物色一二,偏偏最後就把她特色到了他自己的後院里,如今細想想,周存光心中是有程帛堯的吧。只是他周存光如今已經有了正室夫人,程帛堯這樣的出身,怎麼會給人做妾。

楊玉綾隨着一大家子往裡走,心中卻有了計較,倘若……倘若生米煮成熟飯,出身程國公府又能如何!雖然眼下程帛堯還小,但只要身子被人看過了,有了接觸,程家再怎麼著也只能忍痛割愛了。

程帛堯不知道楊玉綾在算計什麼,她只要楊玉綾在算計,而且還和周存光有關就可以了。至於到底什麼樣的內容,這個她真不可能知道,反正總會有兆頭的,且走一步看一步就好了。

這會兒周存光也有些莫明其妙,他總覺得楊玉綾的眼光有些琢磨不透。至於對程帛堯的喜歡,以後不知道,現在是絕對不可能有的,他才成婚一年,正是恩愛甜蜜的時候,再說程帛堯是世交之女,又出身好,他當然興地有非份之想:“大姑娘,小心些。”

原來楊玉綾心中謀划著,腳下踩着塊微微凸起的圓石,差點摔着。周存光也是好心提醒,楊玉綾卻出了一身冷汗,她差點忘了,此時最重要的不是周存光,而是攏着李景那頭。不過,周存光再過不久就會從程家搬走另覓住處,這段時間總要想個法子才是。

如果……如果她能成功,而程家和周存光又雙雙壓下此事不提,到時候程帛堯再和李崇安湊成一對兒,比起程國公之女給人作妾似乎這樣才是真正的煉獄!

楊玉綾心中打着如意算盤,女人的心思是很敏銳的,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李崇安此時都未必對程帛堯上了心,楊玉綾卻看出些端倪來了。一想到最後能成那樣,楊玉綾忍不住笑起來,笑得仿若一樹盛開的花朵,極美極艷極懾人……

她笑得那麼懾人只是因為她最清楚,倘若越愛一個人,最後愛不得轉而恨了,那種恨將蝕骨銷魂,日夜如同小蟲將吞噬人的心智與理智。

周存光一時間竟看得有些怔然,只為看到了好看的花瞬間開放在眼前一般,並沒有太多想法,因為想法這東西是需要時間來滋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