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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七段是典型的南方人,過年對腊味有割捨不去的情懷,在程國公府什麼都有人端到眼巴前來,她就是那種有人管就什麼都不想的。現在要天天自己考慮吃什麼喝什麼,自然會想起家鄉味兒來。

要論起來雲涯道院最有名的是豆腐,在什麼名頭都沒有,但人人都知道他做的菜冠絕天下的江先生指點下,雲涯道院做出來的豆腐可謂雲涯道院一絕。每逢年節還有人特地從山下跑到山上來預訂豆腐,這也是雲涯道院敦親睦鄰的日常活動之一。

腌完臘肉的汁水用來腌豆腐,然後和臘肉一塊兒薰,雖說這東西出了名的不健康食品,可對於腊味的愛是絕對不會熄滅的。臘月時分,道院的豆腐作坊也忙了起來,除了做豆腐,還要做點兒豆皮,雖說不賣但道院里的先生們喜歡這個。

做為未來的院長夫人,如今已經在行使職權的小程七段指揮着大家做豆腐。她的指揮只是在一邊安排人去做而已,具體怎麼做有江先生看着。

“給各位先生備的年禮也得開始準備了,按往年是布料點心和各色乾果。今年倒也不用出什麼新意,但是東西都照好的備,布料選彩雲坊的,點心廚房也做不過來,去京城合意居定,合意居賣得最好的八樣點合拼個禮盒,至於乾果,紅棗花生桂圓瓜子再加上域外的葡萄乾和各色酥糖。寶露,這個我忘了在信上提,正好你們幾個要回京去過年,給娘捎個信兒,讓娘在家裡找個得力的人幫着置辦。”仨倒霉孩子走了,現在四大丫頭也要回京過年,她好像真的要沒人搭理了。李崇安越到年節底下越忙。忙得恨不能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才好,晚上睡覺都是一沾床就着。

“是,郡王妃,不過您真的不回京去么,國公和夫人會惦記您的。”

“我忙成這樣兒,哪走得開呀,替我跟娘說一聲。好在我也不是頭回不在家過年,娘應該不會太念叨,嗯,我還得提醒崇安師兄一句。晉郡王府該送到國公府去的節禮一定不能忘。此外,你去郡王府跟管家說一聲,往年怎麼送節禮今年加厚兩成給各家送。秦王府那邊也是一樣。”秦王府是真得感謝管家強大,否則早亂成一團糟了。

十二月中旬雨露雲煙回京,院兒里漸漸有了年味兒,掛燈籠貼對聯和福字,再加上大家出來得比平時勤快。倒顯得十分熱鬧。臘月二十以後就常有山下的百姓上山來求對聯剪紙之類添年節氣氛的小物件。

二十二日這天下了場大雪,厚厚的積雪招得人特想出門堆雪人打雪仗滑雪橇。程帛堯把早些年做好的滑雪板弄了出來,找了個坡度相對平緩,雪厚實障礙又少的地方準備開始玩,哪想得到她還沒開始動起來就被李崇安給攔住了:“你是十歲八歲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也不知道愛惜身體。你這身子畏寒,一點寒氣都沾不得,還老要出來玩雪。”

可……可她明明已經穿得很厚實了。滑個雪都不成么。咂咂嘴收起滑雪板,輕嘆一聲說:“崇安師兄啊,你總得讓我找點樂子吧,玩一玩不要緊的。”

“早上起來聽見你咳嗽了,還玩呢。手伸來我給你瞧瞧。”李崇安說完把滑雪板接過來,扔給旁邊正好奇張望着的某位先生家幼子。小孩兒接過滑雪板。歡快地沖了出去,和另外幾個小孩兒一路歡聲笑語玩兒去了。

程帛堯只好眼饞地看着,然後把手從毛絨絨的披風裡伸出來:“吶,你看你看你隨便看,我都說了我是被茶水給嗆着了,你偏要說我要多穿兩件衣服。結果我現在都穿成個包子了,你連玩個雪都要管……喔,你這什麼眼神,什麼臉色,出什麼問題了?”

她叨叨的時候李崇安神色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可手按在她脈搏上一會兒後,眼神和臉色就一點點慢慢有了變化,那變化還讓人有點咬不準到底是為什麼。唔,總之不像是什麼好消息,瞧他臉色又凝重又肅穆的樣子,她……她該不會像韓劇里的女主或女配那樣得了什麼絕症可怎麼是好。

“別慌,沒病,別自個兒嚇自個兒。我是有點兒摸不準,你等着,我叫祝先生來給你看脈。”李崇安說完就轉身,分明長河止水都在,他卻自己連跑帶跳地一路驚起落雪紛紛地穿林而去。

看這火燒火燎的背影,程帛堯嚇都要嚇出毛病來了:“他這什麼意思,一句話不給,還說沒病讓我別慌。長河止水,你們說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小的也不知道。”

李崇安確實懵了,要不然肯定會先讓程帛堯回屋裡好好待着,怎麼也不可能轉身就走人。等他再回來的時候,程帛堯蹲在雪地里捏雪糰子,為打雪伏的孩子們提供彈藥,那叫一個歡樂。

這情形,看得李崇安直搖頭:“堯堯,手伸過來,你怎麼就不聽勸呢。走吧,趕緊回屋,讓祝先生給你瞧瞧脈象。”

“噢,對了,你到底看到什麼了,着急忙慌的,你別嚇我行不行。”得虧是一撥小孩兒在玩打雪仗,否則這請祝先生來的這會兒,都能把事情往壞里想到怎麼設置自己的遺願清單上邊。

“不是壞事,不過我不能確定,怕說出來到時候你又失望。”李崇安這話說完,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程帛堯哪能聽不出來呀,她怔怔地揉了揉耳朵,看着李崇安心中滿是意外的情緒:“崇安師兄,你是說……你是說我,我可能有了?”

看着紅狐狸不自覺翹起來的嘴角,李崇安也跟着心情大好,就算是誤報,此刻的心情也足以告慰了:“只是可能,我只是藥學得好,診治的手段卻一般,還得看祝先生給你看脈的結果才成。”

李崇安趕緊攔住了她:“慢點兒,要真是有了,可不能這麼大動靜兒,仔細着些。”

嗷,對對對,程帛堯趕緊緩了腳步,扶着李崇安穩住自己的身體,眉開眼笑地點頭道:“嗯嗯,我知道。”

祝先生也被這小夫妻倆弄得一驚一乍,搭上脈老半天兒都沒出聲,李崇安和程帛堯都滿是期待地看着他,這可讓他怎麼說才好。是有點兒像滑脈,可李崇安藥學得確實出色,診脈真不咋滴。瞧這倆殷殷相盼的模樣兒,他都不忍說出真相來,他還有點兒擔心,萬一說不是,小夫妻倆不會合起來揍他吧!

行醫有風險,入行需謹慎吶。

小夫妻倆見祝先生半天半天也不說話,心裡那塊石頭吊著特不是滋味,祝先生這麼久都不開口,他們心底的熱度就一點點兒褪去:“祝先生,是不是我診錯脈了?”

祝先生點點頭:“小鍾開的葯暫時別吃,我開副葯給你吃七帖,每天一服,過後再吃小鍾開的葯就成了。小毛病,不嚴重,別擠眉頭。”

行醫真的有風險啊,程帛堯吃了這一年多的葯,身子竟還是這麼虛寒,真讓人替她捏一把汗。你說這樣掃人興的話他是說還是不說呢,入行需要謹慎呀,算了,還是說吧,醫者不諱疾嘛:“要不小鐘的藥方我再給看看,帛堯的身體還是那麼虛寒。”

“啊……鍾師姐說有比從前好呀,怎麼又不好了?”程帛堯心裡“咯噔”一下,差點兒都想哭了。

“這都比從前好,看來你從前身子真不成,這樣吧,從山上過去五六里的地方有個溫泉,那片山也是道院所有的。幸好你倆都是富貴人家出身不差這點兒錢,把那溫泉修個院子,把藥材泡在裡邊,日日湯浴薰蒸,效果會比吃藥更好一些,但是葯也不能停噢。”祝先生說完刷刷起筆開方子,開完方子就走人,省得被這小夫妻倆哀怨的眼神給殺了。

祝先生一走,屋子裡就安靜下來,雪光反照出屋裡一片燦亮潔白,程帛堯的側臉在窗紗上勾勒出瑩潤帶着微光的線條。只是個側臉,看着都是失落的,李崇安伸手把她摟在懷裡,輕輕揉着她的頭髮道:“堯堯,我們說好了,不急。”

“可還是感到好失望。”其實這也是大環境鬧的,這時代的姑娘都是十七八歲生孩子,跟她年紀差不多的要麼已經當了媽,要麼正懷着,她也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寵他愛他,給他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轉念一想兒,這身子骨兒還差點時間才滿十七,按照現代的標準,要敢在這時候懷孕生子,非得被爹媽打斷腿不可。這麼一轉念兒,又覺得不是什麼事兒,她還有得是時間,這幾年就好好過二人世界唄,老想着孩子孩子的,現在她這身子都還是個孩子呢。

“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不要耿耿於懷。”

雖然只是一場空歡喜,但這歡喜卻很真實,李崇安此時此刻無比相信,自己雖不能確定是否會成為一個好父親,但至少他願意為此而努力,在摸到脈搏時,心裡的震顫快把他淹沒了,那種無言的歡喜令人不需酒也能醺然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