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劉夫人的意思，莫非她是想認自己做乾兒子？若是自己高中狀元時她這麼說，不說旁人單是他自己都覺得劉夫人是貪圖名利。

但知她不惜為自己以身犯險，便明白她不稀罕世人所謂的名利，就如同自己的母親一般，不求子成龍，但求子無愧。

這世上除了玖煥，也就劉院士和劉夫人對自己上心。自己現在又成了皇后，也不能給他們帶來什麼，更遑論傳宗接代。罷了，不管堂母願意與否，自己最起碼也得表個態，不能讓長輩尬著。

當場下跪，說道：“堂父、堂母助晚輩良多，若是，若是二老不嫌晚輩不能為劉家延綿子嗣，晚輩願意拜二老為乾爹乾孃！盡晚輩所能，報答二老！”

李氏望了劉霄一眼，尊重他的意願。

“哎呀！這可使不得！”劉霄再賞識仇曦，他已然貴為皇后：“皇后娘娘，您這番可是折煞老臣了！”

“劉大人！”劉夫人直著眼睛說道：“你以為妾身是想高攀皇后娘娘求封賞麼？”

“堂母自然不是！”仇曦搶答道。

“嗯！”劉夫人衝仇曦一笑，轉頭對自己丈夫卻板著個臉：“曦兒在朝堂上孤立無援，眾人彈劾他你該當如何？”

劉霄不假思索：“自然是迴護他！”

“可若是您百年仙逝之後呢？”為了將仇曦收為乾兒子，不惜做這種假設：“屆時他就真的舉目無親了！”

劉霄這才知曉自家夫人是擔心陛下喜新厭舊，仇曦到時候無路可退。所以想讓劉家做他堅強的後盾，唉！這糟老婆子，怎麼事事都想得這麼周到？

夫人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自己再推脫就顯得忒不是抬舉了：“若是皇后娘娘不嫌下官高攀，那下官自然是求之不得。”

“乾爹！”仇曦衝劉霄喊了聲，“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哎呦喂！您這樣下官可受不起啊！”劉霄欲將仇曦扶起。

劉夫人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微笑地點點頭。這是兒女對父親行的大禮，算是彌補仇曦幼年喪父以及劉霄老來無子的遺憾吧！

“乾孃！”仇曦欲跪拜李氏。

李氏自慚形穢，立時將他扶起，手勁兒極大，仇曦無法掙脫隨之起立。李氏踮起腳，用拇指拂去仇曦頭上的灰塵。

仇曦知道她的用意，彎下身子，好讓她不必受累，目似明炷，雀躍、明亮了一下。

“好咯！擦乾淨咯！”李氏順手幫他理了理碎髮，笑容燦爛，眼角的魚尾紋都疊了幾層。說話聲音也悅耳了幾分，朝婢女說道：“給皇后娘娘……哦！不！給少爺準備午膳去！”

“是！”

李氏寬厚，對府裡的下人也是極好。李氏同其他官家夫人合不來，便同府裡的人說話解悶。得空時教小婢女們刺繡、炒菜、種養花草等。小婢女看到夫人歡喜，打心眼兒裡高興，歡天喜地地將好消息告訴其他姐妹。

“開飯咯！”夫人一路上不捨得撒開仇曦的手，不顧禮儀尊卑，坐在他旁邊。

劉霄見夫人如此，自己也不好意思坐上首，一時之間，象徵身份地位的上首，在劉院士家竟空了下來，這若是傳出去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乾孃，您同乾爹是長輩應當坐上首才是。”仇曦思忖許久，終究是說了出來，因為在他們家鄉，上首空著是家中長輩亡去的象徵，委實不吉利。

“那你還是皇后娘娘呢！論尊卑我們二老還不配同你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呢！”

“乾孃，你這是哪裡的話？”

劉夫人自黑道：“好啦！好啦！就這麼坐著，你乾孃粗鄙愚笨學不得大家禮儀，一家人開心最重要！”

“嗯！夫人你這句話說得不錯！曦兒，咱們就這麼坐！你我兩位狀元郎偏偏要任性妄為這一回！”

“嗯！”仇曦盛情難卻，乖乖垂手坐著。

李氏趁二人談話的空當為仇曦盛了一碗排骨湯，送到他面前：“你乾爹說你喜歡吃甜的！乾孃就差人放了玉米和紅棗，你快試試，合不合胃口？”

湯汁煙黃，星點油圈浮在上頭，碗底還有兩顆完好無損的紅棗。仇曦用白瓷湯匙舀了半勺，放入嘴中，蔬果香混著肉香在舌上盪開，不甜不鹹，恰到好處。

“好喝！和我母親先前每月煲給我的一模一樣！”

“喜歡就多喝些！”這湯的原材料簡單，經濟實惠，味道上乘，南方一般人家最是喜歡。

“謝謝乾孃！”

“曦兒，換好衣裳沒有？”劉夫人在門外頭來回踱步：“合適不？”

“合適！”仇曦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順著劉夫人的視線轉動身子，好讓老人家看到全貌。

劉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笑出的褶子快將她的眼睛擠沒了：“曦兒生得俊俏，穿我繡得那麼土氣的衣服都覺著氣宇不凡。”

“乾孃說什麼呢？兒子就覺著這衣服穿著舒服，繡花的手藝也能與宮裡的繡女相媲美！”

“就你小嘴兒甜，走，乾孃帶你出去耍！”

劉夫人自知上不得大雅之堂，平日裡很少出門，現是怕乾兒子覺著府裡悶得無趣，才破格陪他出去玩。

街上雖不似昨日那般人聲鼎沸，但也不失熱鬧。街旁擺滿了各種攤子，有小西施賣豆花的、老漢吹糖人的、獨眼阿婆剪窗花的······

拐個彎兒還能瞧見衚衕裡有編竹筐的、賣瓷碗的、衚衕盡頭還有小娃娃踢毽子的、灰衣婦人洗衣服的······

滿城盡是煙火氣，不像皇宮那般死氣沉沉。

在皇宮時，他也想念京城的喧鬧。仇曦久居宮闈，倒是覺著嘈雜擾耳了。真真是“厭靜還思喧，嫌喧又憶山”啊！

“怎麼了？走累了？”仇曦一言不發，劉夫人當他許久沒走這些路，累著了。提議道：“要不幹娘給你叫座轎子？”

“不用，晚輩可沒這般嬌氣！晚輩生在窮苦人家，幼時上山放牛、砍柴都是家常便飯。”這塊地兒自己常來，熟得很：“更何況一會兒就到了，何必花這冤枉錢？”

“哎！”劉夫人應道，心中一暖。自己與劉霄白手起家，二人特別是自己節儉慣了，不然怎麼省得出錢給丈夫買書？

二老出門幾乎都不乘轎，今個兒帶著仇曦出街萬萬不能失了皇家顏面，本欲僱頂上好的轎子，卻被他一口回絕了。說是想出來透透氣，自己也不好強求，這才作罷。

她唯恐仇曦認為自己小氣，捨不得為他花錢，一路上瞧見什麼都想給他買。仇曦專挑便宜實用的，全無低看之意。看來仇曦也是勤儉持家的孩子，如此善解人意，怪不得皇帝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到了！乾孃小心臺階！”仇曦見劉夫人望著自己發呆，怕她磕碰著。

“好！”劉夫人挎著他的胳膊，左腳在前邁進戲園子。

“劉夫人，您來了？包間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小二今天格外的熱情。

皇后回劉府探親，京城人盡皆知。連鐵公雞李桂芬都開包廂了，可見皇后帶的回門禮可不是一般的豐厚，估計夠劉家一家老小啃到下三代了。

“好！”劉夫人這回大放血開了個包間，做戲也要做全套：“將你這上好的糕點水果，都上來！”

“得嘞！”

“乾孃，何必如此破費？晚輩不餓！”仇曦早點就足足被餵了一籠小籠包和兩個雞蛋，現在才出來不到半個時辰，他不是客氣，是真的吃不下。

“跟乾孃客氣啥？吃！可別在劉家瘦了，瘦了皇帝可要怪罪乾爹乾孃的！”

“行！知道啦！”仇曦只能艱難下嚥，摸著自己還未下去的肚子，若是自己胖得跟夏閣老一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