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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兵將近,來不及別的打算,聶小川一把抓住馬鬃毛,躍上馬背,順手抓過李哲手裡的弓箭,這是一把連弩,回身就是連射,追兵們一陣慘叫,倒下一片。

聶小川縱馬狂奔,緊緊抓住李哲的腰,耳邊是漸漸遠去的呼喝聲,眼前卻是李哲背上微微顫抖的箭羽,以及不斷彌散開的血跡。

不分方向,一路狂奔,直到馬口吐白沫一頭栽倒,活活累死。

三人摔在地上,李君因為又累又怕陷入昏迷,李哲也是一動不動,聶小川咬着牙站起來,走到他們身邊查看。

“李將軍!”她輕聲呼喊,拍拍李哲消瘦的臉,幾個月不見,簡直變了一個人。

“四弟?”他迷迷糊糊的喊,伸手亂抓,觸動背上傷,痛呼一聲趴下。

這裡畢竟不是久留之地,聶小川看着這弟兄兩個,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李君很快醒過來,看到哥哥的樣子,又開始哭,他這一哭倒把李哲哭醒了,抓着李君的手,說道:“四弟,好好活下去,別忘了咱們李家的血海深冤!”

李君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哥哥,你快起來,我害怕。”

聶小川蹲在一邊,左看右看,想走又覺得那樣有點不厚道,畢竟人家是為了救自己,否則也不會被傷到,目前再討論是不是願意被救也沒必要了。

李哲的傷不輕,聶小川怔怔的看了他們兄弟二人一會,便站起來四下查看有沒有什麼野草藥,能撐一時是一時,果然在路溝里看到一片搖曳的紫紅色花朵。

聶小川的母親出身中醫世家,書房裡擺滿了藥典,聶小川偶爾把草藥書當做圖畫書看,此時緊急情況下,竟然依稀想起有一種野草可以止血,模糊好像是這個樣子的。

忙忙的拔起幾顆,將根莖胡亂擦了幾下,一面放在嘴裡嚼着,一面跑到李哲跟前撕開他的衣服,將嚼爛的根莖抹在傷口上,那箭她是絕對不敢拔的。

“來,我們架起你哥哥起來,快些走!”聶小川伸手拉李哲,一面喊着哭個不停的李君。

“不用了,小川。”李哲慘淡一笑,“我是不行了。”

李君聞言更是放聲大哭,搖着他一疊聲喊哥哥,聶小川有些不解,這個人的意志怎麼如此薄弱?這就放棄了?

許是看出她的疑問,李哲勉強一笑,“他們怎麼能任我逃走?這箭上是餵了毒的,不過總算帶了四弟出來。”

聶小川聽了心內一陣難受,忍不住掉下淚來,李哲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小川姑娘,你帶我四弟逃吧,就算謝我救你出大乘教。。。”

說了這句話,他的神情變得沮喪,頹然鬆手,“唉,怎麼能要你的謝?如不是我把你送家裡做丫鬟,也不用被拖累的。。。。”

看來他還不知道自己原是被拒之門外的,不過依舊沒有逃脫霉運,聶小川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李哲精神越來越差,一手緊緊拉着李君,一手抓着聶小川的袖口,對李君的叮囑漸漸變得混亂,不過半個時辰,便渾身發黑嘔了幾口血,死去了。

李君哭死過去,聶小川眼淚也是不斷,不禁回想還魂後,接近自己的人個個下場凄慘,且不深究其深層原因,這表面上那一個不是跟自己有關係?自己果然是掃把星!她的精神從沒有過的低迷。

靜靜的原野里,一個瘦小的身影背着一個同樣瘦小的人,飛快的跑着,前方一望無涯,身後夜色漸濃。

從此以後,聶小川帶着這個表面上與自己同齡,實際上可以做弟弟的孩子一路流浪,朝廷並沒有放棄對李家餘黨的追捕,但是生計才是她們最大的問題。

聶小川原來乞討也只是不至於餓死,眼下多了一個半大孩子,而且是一個自小嬌生慣養的少爺,不時的因為吃不飽以及吃得差而哭泣,在聶小川連威脅帶責罵的教訓下,才勉強接受現實。

可是真的好累啊,這具負載二十四歲靈魂的身體,畢竟只有十歲,風餐露宿四處逃亡,聶小川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終於狠心丟下不知道為何又一次哭泣的李君,跑了。

那時正是隆冬時節,大雪紛飛,聶小川一路狂奔進了山,這時他們所處的地界,已經不屬於李家臣服的,那個叫做北周的朝廷疆界。

這座山林很大,被白雪覆蓋著,一腳踩下便陷進去半個身子,聶小川艱難的走着,天黑之前找到一個山洞,忙忙的燃起篝火,簡單的自製了機關捕捉幾隻山雞,架在火上一烤,很快香氣四溢。

聶小川狼吞虎咽的一口氣吃完一隻雞,這是幾個月來第一次吃得這麼飽,飢餓緩解,心情卻沉重起來,耳邊總是回蕩着李君的哭聲,天漸漸黑下來,風越來越大,卷着雪片不斷衝進山洞,將那小小一堆的篝火,吹得動搖西晃。

聶小川的心就如同這火焰,跳動不安。

李哲死前絕望的眼神不斷浮現,如果不是為了救她,他們兄弟二人應該會逃走的。

聶小川包起剩下的山雞,一頭衝進夜色中,半宿跋涉又回到寄身的破廟,李君已經哭的雙眼紅腫,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暈過去,手裡緊緊攥着聶小川留下的,一個用破鐵改造的小刀。

從那天起,聶小川再也沒丟下他的念頭,是命里該還得債吧,就這樣一晃四年過去了。

乞討為生的聶小川和李君,也同其他吃飽穿暖的孩子們一樣,長大了。十四歲的聶小川已經很高了,臉面長開,身體自然發育了,但也許是因為營養不良,看上去單薄的很,不仔細根本看不出是一個女孩子。

而作為十四歲的男孩子李君,個頭竟然沒聶小川高,同樣的瘦小,眉眼俊秀,幾年的風餐露宿,那皮膚竟然依舊白嫩,乍一看倒像個柔美的小姑娘。

他們共同的一點,就是比同齡人多了一份淡定和平靜,聶小川是因為本來就不是這個年齡的靈魂,李君自然是因為家仇,隨着年齡的增長,越來越沉默寡言,那俊美異常的眼總是黝黑黝黑的,似乎能看穿這世間所有的人和事。

聶小川畢竟是將近三十的靈魂,下意識的總把李君當兒子養,俗話說養兒千張紙,養女千條線,雖然一直在流浪,她並沒有放棄對他的教育,撿着自己所知的,古今通用的知識一點點的講給他,除了寫字,繁體字倒是李君來教她。

他們的關係,從最開始的一個不得已一個不情願,漸漸的轉化為一種默默的溫情。

他們之間交流依舊沒有太多的話語,只是淡淡的相視,或者微微一笑,每當這個時候,聶小川總是想到一句詩,倉央嘉措的: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當然跟愛情無關,她一個老女人是不會愛上一個孩子的,更不用說他們之間有着幾千年的鴻溝。

現在正是八月天,他們已經在這個叫做大興城落腳一個月了。

這個城市非常美麗,尤其是城外開挖一條水渠,那壩上種了整排的柳樹,這種古典風景絕不是那些影視城能模擬出來的。

他們已經不再單純的依靠乞討為生,不知道從那一天起,李君開始跟人做短工,當他第一次用自己掙的錢買來兩個饅頭時,又一次掉下眼淚。

“我可以養活我們了!”李君聲音有些顫抖

這麼激動嗎?聶小川有些理解不了,在她看來,乞討沒什麼不好。

不過,想到他們現在也算是個成年人了,再去乞討的確有點不好看,聶小川也考慮該去找個工作了。

說到這裡的女子,除了奴籍身份的外,都是在家裡接些刺繡之類的手工活補貼家用,而這條路聶小川自然不用考慮。

“那你還會什麼呢?而且是做短工。”同一個院子的楊大娘知道她的打算後替她上愁。

聶小川他們此時租住在城西一條簡陋的巷子里,只有一間屋子,一個做飯的廈子,李君晚上就睡在廈子里。

這是一間住了四五家人的大院子,都是做些小本買賣的生意人,她們說這話時,擔著一擔子水正要出門的賣水郎周大叔,大嗓門的說道:“我倒聽說了,城裡楊大官人家裡要找一個點心廚娘呢!小川不是會做飯么?試試去。”

聶小川做飯手藝其實一般,只是有一次心血來潮,想起前世里愛吃的沙琪瑪,因為材料簡單便試着做了一次,沒想到全院子的人都愛吃,從此自己竟成了他們眼中的廚藝高手。

“楊大官人家?”楊大娘激動地站起來,“哎呀,那要是被選上了,可是飛上枝頭了!”

聶小川啞然失笑,怎麼去做一個下等的僕人廚娘,能算是成了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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