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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出入入,人鬼殊途。

生生死死,陰陽陌路。

兩塊厚重的黑色鐵板上鐫刻着十六個金色的大字,乍眼看來便是一片肅殺之氣。

“嘿嘿!這對子有點兒味道!橫批更地道!簡直就是‘靈通’職業的寫照啊!”燕道傑拍了拍我的肩膀,伸手指點着掛在門楣上的“出生入死”四字,臉上的笑容隱帶殺伐之氣。

我看了看面前的這副對聯,又掃了一眼對聯中間那扇被漆成黑色的大門。不知怎地,渾身上下忽然就躥起了一股微帶涼意的感覺。

“二位貴賓,後園我是不能進的,所以只能送到這裡了,裡面會有其他人接待你們,”給我們引路的服務員微微躬了下身,輕聲說道。

燕道傑點點頭,向他道了句謝,服務員見狀微躬着身子後退了幾步,而後便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了。

“三哥,和太師伯聊天兒的時候沒想太深,總覺得這個‘異人堂’就算是管理着全國的‘靈通’職業,最多也就是個大一點兒的民間組織而已。不過……現在看來沒那麼簡單啊,一會兒的會上咱們得多加點兒小心了!”我回身看了看身處的這間會所,沉聲說道。

腳下的這間會所地處京城的內環地段,可謂寸土寸金。初入此地,一股濃郁的塵封之氣便撲面而來,直若置身於古代徽州貴族的深院大宅。亭台樓閣層層疊立,黑瓦白牆如碳似雪,即有徽派建築的幽靜典雅,又具現代建築的嫵媚妖嬈,着實別有一番風姿。

此處不僅建築獨具匠心,其佔地面積也是頗為廣闊。以我們剛才走過的前院來看,整體投資至少也要幾個億。更何況這後面還有個園子,雖然還沒進去,但是僅以院牆的範圍估算,想來也不會比前面的面積小多少。這種實力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民間組織”能夠做到的了,相比起一些中型財團應該也差不了太多。

“哼哼!管他呢,咱們又不是來談判的。太師伯不是說了,今兒個就是來震懾的!只要讓那幫揣着心思的孫子們明白,燕家的骨頭還是硬的就行了。不過,真要是有人來勁么,嘿嘿,咱爺們也不是吃素的!”燕道傑拍着微鼓的腰間撇了撇嘴,抬手捏着黑門上的銅環打了幾下。

“吱呀~”

木門輕響一聲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從門裡探出了慘白如紙的臉。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們一番,啞着嗓子問道:“合字晦招,雪頂哪道嶺上抗鼎?坉飄刺子定風鈴,莫淹樘火。”

“併肩子起彩轎,莫道雪頂。混頭兒撐桿把舵,燕門輕舟過山崗。”燕道傑摸摸兜,掏出太師伯給的一張金卡遞了過去。

這兩位說的這番話是“江湖黑話”,也叫寸點、唇點、切口等等。這種同行之間的套話幾乎每個江湖行業都有,不過各不相同,甚至不同地區的同種職業之間,所用的切口都是大相徑庭,很是複雜。比如北方的響馬山賊之流就愛用“摟草”代表打劫,而南方的則愛用“打鷓鴣”,不熟悉的彼此之間都聽不懂,普通人聽來更是如同天。好在燕道傑以前就和我講過不少他們這個行當的隱秘,所以他們這段對話我倒是基本能聽得明白。

“合字”這個詞在有的江湖行業里代表“賊”,不過在燕三爺他們的行當里卻表示“夥計”。這個開門的白臉男子所說的話,大概意思就是:“夥計我眼睛生的不夠亮,沒認出來您是哪一家的前輩掌門。麻煩您告訴下名字確定身份,別起了誤會”。燕道傑回答比較自謙,說的是:“兄弟太抬舉了,我可不是什麼前輩。我是燕家做主的,今天來貴處拜拜門兒。”

這段外行人根本就說不出來的切口一對,其實就已經算是確認了身份。那白臉男子接過金卡也只是隨意的看了看,而後便把卡片遞迴,開大了門扉躬身請我們入內。

跨過門檻,眼前便是一亮。這個園子的面積果然符合我的猜測,整體看來不比前面的院子小上多少。不過,這裡的建築形式卻與前院略有不同。雖然都是徽派風格的疊瓦重檐、雪身墨頂,但是此處卻全是平房,沒有多層的樓宇。而且這些房屋還被劃分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小院,看上去十分别致。

白臉男子關好了門,轉身從門邊的小屋裡叫出了一個與他打扮相同的年輕女人。他衝著這個剛出屋的女人交代了幾句,而後便示意我們跟着她往裡走。

後園的環境比前院要更自然一些,遍佈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然開始抽出了嫩芽,為這隻有黑白兩色的肅然地界平添了一絲生機。

我們跟在黑衣女人身後,沉默的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前行。沒過多久,一行人便走到了後園的深處。黑衣女人在一個面積頗大的院子面前停下了腳步,指了指那扇半開的院門,向我們點了點頭之後就向來路返回。

我和燕道傑對視了一眼,抬腿走上了石階。推開半掩的木門跨入院內,一片喧鬧之聲頓時傳入了耳中。這院子的空間不小,不過格局卻十分奇怪。整個兒院子里除了進門處的這一塊空地之外,竟然就只有一間房子。這間房子幾乎佔了院子的三分之二,它的左右兩端連通着兩側的院牆,一扇扇深棕色的雕花木門並肩相靠,滿佈於房子的正面。

屋子前的空地上站着不少人,此刻正三三倆倆的湊成數堆,各自談着自己的話題,場面熱鬧非凡。他們的打扮迥然相異,不僅有僧、有道、有俗,竟然還有穿着黑袍的牧師和袒着右肩的喇嘛。然而,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混在一起還不是最奇怪的。最為稀奇的是,他們不光能同在一處相談甚歡,竟然還能製造出平時在外面根本不可能見到的場景。比如,眼前的這一幕……

“三哥,那兩個蹲着的是和尚?”我愣愣的問了一句。

“嗯!”燕道傑僵硬的答道。

“他們對面坐着的,是道士?”

“嗯!”

“我沒看錯的話,那個道士是在給和尚算命?”

“嗯!”燕道傑的臉皮微微有些抽搐。

“這……都是什麼人啊!”我揉了揉腦門,忽然覺得有點兒頭疼。

“嘿嘿!異人唄!反正不是正常人!”燕三爺撇撇嘴。

“這個評價精闢啊!看來小友也是個妙人,呵呵呵!”

一把柔和的男聲忽然從身側傳來。我扭頭一看,但見一個中年男人正站在身旁兩步之地,面帶微笑的看着我們。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每一根都整齊的貼服在頭皮上向後背去,身上穿着的深灰色中式套裝也是平整無皺,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嚴謹之氣。

燕道傑向他拱拱手,張嘴剛要說話。沒想到這男人卻微笑着擺了擺手,說道:“小友別急着說,讓我來猜一猜!”

“這位小友身上好大的‘靈壓’啊,看來應該是燕家這一代的掌門!”中年男人衝著燕道傑笑了笑,隨後又扭頭向我說道:“呵呵,這位朋友的‘靈壓’竟然不比燕掌門低,實在是讓我有點迷惑了。不過……我還是要猜一猜……你姓牧!家住南街7號2013,不知對否?”

我心中一驚,仔細看了看這個男人,皺眉說道:“先生好本事!不知道您是怎麼推算出來的?”

“呵呵,我是算命的么,推算這些自然是拿手了。不過,咱們今天是初次見面,我就向你們賣個好,泄露一點兒天機!”中年男人故作神秘的頓了頓,隨後說道:“這天機就是……電腦!你們在大堂出示金卡的時候不是填了信息表么?電腦是聯網的,我在這邊自然就看見了,呵呵呵!”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正在沖我不斷眨眼的中年男人,心中暗道:這看起來都快六十歲的男人怎麼一點兒都不穩當,竟然比小孩兒還沒溜兒!

剛想開口應付他幾句就和燕道傑離開,沒想到他卻再次抬手堵住了我的話頭,說道:“這些江湖行騙的小伎倆,只是拿來跟二位開個玩笑,別見怪。說點兒正事兒!去年夏天有個穿着中山裝的老人去找過你?他的事兒你做的很好,我是來替他道謝的!”

我臉色一沉,心裡登時返上了一股涼氣。再次端詳了一下面前的中年男人,壓着聲音問道:“您……怎麼知道?”

“呵呵呵,這個么,天機就不可泄露了!”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隨即嘆了口氣,說道:“他執念太深,虧着你幫他了去了心結,不然又是一番麻煩啊……總之,你算是幫了我一個忙,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找我。”

他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笑着向我們揮了揮手,轉身就向院內那間大屋走去。我剛想追上去問個清楚,沒想到那間大屋的雕花木門卻在此時接連打開,幾個身穿黑袍的男人從屋中魚貫而出。他們整齊的在屋前站成一排,異口同聲的喊道:“靜場~~!眾雪頂~~入堂!”

燕道傑伸手拍拍我的肩頭,衝著大屋努努嘴,隨後便抬腿向前走去。我見狀只好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疑慮,將那中年男人的名片收進兜里,緊跟着他的腳步進了屋。

屋內的空間很大,正對着那些雕花木門的是一面橫貫室內的白牆,上面繪着各種傳說中的鬼怪。這畫面筆法細膩,顏色鮮艷,使得這些鬼怪個個活靈活現,好似隨時可能跳出牆壁一般。牆壁中心則是一個被紅木屏風遮擋的拱形門洞,看樣子後面還另有空間。“百鬼牆壁”和雕花木門之間的地帶擺滿了椅子,粗略數來也有百十多把。這些椅子的正中則是一張紅木框架的大理石圓桌,十把做工精美的太師椅圍着桌子擺成了一圈。

我們走到圓桌邊上站定,默默地環視周圍。只見這些太師椅上已經坐了幾人,僅有四把是空的。剛才那個中年男人正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衝著我們微笑,他身邊的桌面上還趴着一隻正在酣睡的大花貓。

燕道傑輕咳一聲,衝著已經入座的幾人雙手抱拳施了一禮,隨即便拉開一把空椅打算入座。恰在此時,一把分不清男女的尖細聲音猝然在耳邊響起,陰陽怪氣的說道:“這是誰家的小崽子啊~怎麼這麼沒規矩呢?家裡大人也不知道管管!真是的!這椅子是瞎坐的嗎?這是長老的位子!你個毛兒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兒上這兒攙和什麼?去去~外面站着去!”

燕道傑聞言定住了身子,濃眉一豎,一雙虎目閃電般的朝着說話的那人瞪了過去。沒想到,這一眼卻當即瞪出了一片刀光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