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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如今,這樣的格局已經持續了兩百多年。在這兩百年里,為了將這個國家重新建設起來,也有過很多不同的想法和嘗試:西化學習、開放試點、開放貿易通路、大量引入西方思想、技術和人才,但時至今日,落後,貧窮,飢餓,疾病依然困擾着這個人口龐大的國家,還是有很多人生活在不公平的世界中,甚至無法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葉芬菲提起上華的現狀時,情緒明顯變得很低落。若她真如其所說是一名“潛龍議會”的成員,有着從暗中引領這個國家運程能力的話,羅琳覺得,或許她也是個不壞的領導者,至少是個憂國憂民,以民生疾苦為念的好人。

“這個……倒也不全是你們的錯啦。”

在西聯長大的羅琳,從小聽着范爾金《自由與征服》的論調長大的,對於聯邦“不論簡單粗暴,只要合理高效”的發展精神,她是深有體會的。在西方的眼中,東華地區,甚至包括三洲,還有現如今的萬沙,都是不從法紀的匪幫,不服管教的頑童,對待他們的政策也都是棍棒打壓為主。

這種觀點從執政核心,滲透到媒體輿論,浸泡了民眾的內心,早已形成了一種無可避免的意識形態。

在和平發展者的眼光中,這是一種極其糟糕的思想,也有很多人為了東方應該得到的平等發展機會而奔走呼籲,比如如今數不勝數的反政府遊行、反戰示威活動,但社會的走向、國家的命運依然掌握在少數當權者、利益集團、政治權術家手中,自古以來就是如此,並沒有因為聯邦的共和議會制度而有太大的改變。

所以東方在很多時候,依然承擔了粗放、污染、低端的基礎發展工作,向整個人類社會提供廉價勞力,以血汗、骯髒、貧困為代價,替整個世界,尤其是西聯社會買單,卻得不到高附加值的技術回報,只是打造一個發達而且先進的對手。

這些都是人類社會現狀,在8年級的中學課程中,社會學老師就會侃侃而談,驕傲的讚許西聯的強大繁盛,理直氣壯的歧視東方國家的骯髒落後。羅琳生於一個將軍家庭,自小到大也是錦衣玉食,從來都不是一個純粹的“無差異論者”——那些以消除東、西方差異,以資源均等為目標的理想主義者。只是今天聽到葉芬菲談及上華的苦難,她很簡單地認為,億萬民眾的福祉真的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能承擔得起的,有很多其他的人或者事要為上華的現狀承擔責任,比如歷史,比如文化差異,比如西聯的對華政策。

“但翁寒不這麼想。”楊輕羽熟練的用刀切下一片香酥羊肉,遞給阿土。他一直在照顧肖楠,這個昏迷不醒的傢伙現在只能靠滴入營養液維持生命,需要人的照顧,所以阿土一直不離其左右。

“那他怎麼想?”

“翁系一族,不,應該說是北原一族,從最開始就是維新派的領導者之一,一直都是主張革帝改制的。”

羅琳一愣:“北原家不是舊朝權貴嗎?為什麼會主張維新?”

葉芬菲點了點頭,每次想到北原這個家族,都有很多感慨:“北原一族原本是一個貧困落後的北方民族,以狼群為族徽圖記,勉勵後人子嗣團結互助,合力與共,守望相助。不僅如此,他們還是一個憂患意識極為強烈的民族,他們的眼中從來都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無論是疆土王朝,還是百年基業,都不能讓他們感受到安樂,在北原一族的信念中,沒有可以滿足的現狀,只有時刻存在的變化。內部的腐化,外部的敵人,甚至王朝更迭,時代的變遷,都是他們眼中危險的信號。為了時刻具備應對挑戰的能力,他們崇尚戰鬥的精神,為了不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打到,他們往往會坐在變化的最前列。

他們是一群永遠沒有安全感的狼,不論多麼安逸的豢養,都不能弱化他們緊張的神經。

北原一族之所以主張西化,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們覺得,王朝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要更好的迎接新時代,他們就要與時俱進,不要做帝王敗落的陪葬品。所以,雖然當時的北原已經權傾一方,執掌東北,卻依然改掉了祖姓,脫去王權貴族的外衣,丟掉帝王、忠誠、綱常這些包袱,邁出了追尋時代的腳步。

維新論、西學論,這些思想其實是倡導華炎西進,融入聯邦,接受西方科學。但北原一族的思想卻更加激進,他們不但要接受先進,更要剪除落後……

兩百年來,他們的聲音從沒有停止過,他們反對帝血干政,反對內庭議事,反對新舊兼合,他們認為這些才是上華不被西方接受的原因,貧窮、落後的根源只是因為……革命的不夠徹底。”

“原來如此。”羅琳這才恍然,終於明白了這場讓外人摸不清頭腦的南北戰爭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東北軍打五嶽,是因為潛龍議會在那嘍?”

“是的,五嶽中庭的內海湖畔,就是潛龍議會所在。那裡存留着有古代華炎帝王最後的血脈。”

聽葉芬菲的語調有點感傷,羅琳小心地問道:“你不會是,帝王血脈吧?”

“我?呵呵,不是,我只是從小在中庭長大,那裡對我是家一樣的感覺。不僅對我,很多人都是,比如阿土、你南陽叔叔,還有你的好朋友,黎娜。”

“娜娜?怎麼可能?她不是在月華長大的嗎?”

“她的母親是五嶽人,她爸爸現在也在那裡,我們去月華就是想接她回去,只不過因為海軍的介入失散了。”

“這樣啊……也不知道娜娜現在在哪裡……”

看到羅琳擔憂的表情,楊輕羽笑了:

“這你們倒是不用擔心,她跟現在風頭最勁的人在一起,也在去五嶽的路上。”

葉芬菲和羅琳同時愕然:“翁寒?”

“情報消息這類事情,少有能瞞得過我們的,何況她一到上華就搞到雞飛狗跳,人盡皆知,查找她的下落並不難。”

“這樣的話……我們就儘快回五嶽中庭。”葉芬菲說著已經站起來了,恨不得馬上就出發。

看她一臉焦急,羅琳禁不住問:“你是想……回去阻止翁寒嗎?”

“不,我沒有阻止他的想法,也沒那個能力。只是想看看這件事到底會發展到什麼樣,畢竟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是歷史的參與者,而不是旁觀者。”

作為潛龍議會的一員,上華古族中的一支,葉芬菲是有說這句話的資格的,但羅琳卻不這麼覺得,這個炮火紛飛、硝煙瀰漫的世界裡,她還是做一個旁觀者的好,畢竟歸根結底,她其實是一個西聯人。

想到西聯,羅琳又想到些其他的事情:“上華鬧成這樣,聯邦會不會有所干預?尤其是東南地區,之前和第一艦隊關係緊張,現在處於北方的壓力之下,聯邦海軍會不會趁火打劫?”

對於戰爭時局,楊輕羽這個消息靈通的人則比葉芬菲更有發言權。他說:

“‘赤軍’並沒有因為東北軍的動作而全面動員,依然將大量軍力留在南疆沿海一帶,到目前為止,只有岐州軍有所動靜,卻也折戟雷江。湯秉大概是看出了‘赤軍’的劣勢,所以才出兵聲援,但他可不是鐵杆帝黨,會做到什麼程度還不得而知。”

葉芬菲點頭同意:“我想各方應該都在控制事態的程度,翁寒至今為止都沒有發揮制空優勢,只是全面限航,這或許就是個信號。示意各方都不要無節制的擴大戰事。畢竟這是一場治國之道的分歧之爭,而不是決定天下歸屬的霸權之戰,無論誰成誰敗,上華依然是議會的上華,是人民的上華。”

“嘁,那是因為他佔了優勢,才有資本賣弄清高。”不知從何時起,羅琳已經把自己放在了“赤軍”的角度上來考慮問題了。

看到羅琳露出這種少女的神態語氣,楊輕羽才意識到,其實她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只是因為凄慘的經歷才經常表現出心裡的防備。

“說得對,如果身處劣勢還能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那才算是心繫百姓疾苦的英雄。”

葉芬菲苦笑的搖了搖頭:“翁寒從來都不是心繫百姓的人,如果他陷入被動,只會舉全北方之力來傾力而戰。所以還是不要期待的好。”

“那豈不是說,讓南陽叔叔輸了比較好?”

葉芬菲笑了:“不用擔心的。他那個人,就是一把野火,踩滅他的火苗可沒那麼容易。”

“那魏爺呢?是帝黨?還是維新派?”

“魏爺祖上就是替帝王家做些齷齪生意的,絕對談不上是維新派。但要說帝黨,也不盡然。魏爺說了,王朝霸業什麼的太遠,想都不要想,只求帝血後人能有個延續,也算是盡了祖上的心意。總的來說,跟葉老師差不多,就是不想這千里江山又被一把戰火給燒了。”

羅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其實你們要是加在一起,未必不是翁寒的對手。”

葉芬菲苦笑:“或許翁寒的‘革帝論’觀點才是正確的呢。不管怎麼說,我們儘快回到中庭,如果可能的話,還是要為這個國家做點什麼。”

“那還要不要休息一晚?”

“不了,立刻就啟程吧。”

“如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