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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兄妹兩人,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破爛車隊的主人,會是這麼一個俊美至極,卻又溫潤可親的青年。一時之間,那少女本來下巴昂得高高的,這時也傻了眼,而那青年則是朝着柳婧深深一揖,慚愧地說道:“小妹無禮,得罪了郎君,還請郎君萬勿見怪。”

說罷,他狠狠瞪了那少女一眼。

少女被兄長一瞪,又傲慢地撅起了嘴,她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把頭轉了開來。

見她這樣,那俊雅青年更不好意思了,他再次朝着柳婧深深一揖,誠摯地說道:“小妹年少不知事,還請郎君千萬不要見怪。”哪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少女便冷笑道:“大兄,你解釋這麼多幹嘛?反正你們都不疼我了,乾脆讓這些人殺了我呀!”

這話一出,似乎另有內情。柳婧溫雅地朝着那俊雅青年說道:“既是小姑子鬧意氣,兄台就無需在意。”

她剛說到這裡,那少女突然眼圈一紅,哽咽道:“我才不是鬧意氣,我就是看不慣你們,你們就是行乞……”那行乞兩字剛出,俊雅青年連忙伸手捂住了妹妹的嘴。對上他滿懷歉意的目光,柳婧哪有不知道,這少女分明是故意挑事,故意讓她自己置於危險中的?當下她無奈地笑了笑,車簾一掀重新回到馬車上。

柳婧把車簾拉上時,外面的兄妹倆還在吵,在兄長隱隱的教訓聲中,少女不時哽咽地回上幾句。又不知過了多久,似乎一個婦人過來,在那婦人說了幾句話後,少女安靜了。

又過了一會,那俊雅青年策馬靠近柳婧的牛車,在外面滿懷歉意地說道:“今日舍妹無狀,幸好兄台大人大量。”說到這裡,他自我介紹道:“在下姓陽,名子遠,還沒有及冠。不知兄台是?”

他都自報姓名了,看來是有意結識自己。

當下,早就掀開了車簾的柳婧一揖回道:“在下姓柳,字文景,忝為家中長兄。”頓了頓,柳婧又道:“令妹似乎心有鬱結,不知是為了什麼事?”

這個時代,還遺留着秦漢人的古樸。如柳婧這樣剛一見面,便向人問起隱私事,在後世或許不妥,可在這時,實是尋常事。

那俊雅青年見她問起,長嘆一聲,苦笑道:“我陽府是個商家,父親有意把舍妹嫁到官宦之家去。她不想做人之妾,便鬧開了。剛才她故意衝撞你們,也是想留下惡名,讓對方悔了這門婚。”

說到這裡,他看向柳婧,“柳兄舉家帶口,不知這是往哪裡去?”

柳婧長嘆一聲,欲言又止後,苦笑地說道:“且去吳郡住一陣子。”

她剛剛說到這裡,突然的,官道的後方,傳來一陣敲鑼打鼓聲和馬蹄聲喧嘩聲。這聲音如此響亮,直令得地面都出現了震蕩。一時之間,不管是柳婧還是那俊雅青年,都齊刷刷地回頭看去。

只見他們的後方,那樹林的盡頭,浩浩蕩蕩地趕來一支十分宏大的隊伍。那隊伍的前方,先是兩列本地小吏舉着“迴避”的牌子開道。而在這些小吏的後方,則是兩列看不到邊的金甲銀衣的騎士。

看到這一幕情景,那俊雅青年臉色一變,馬上喝道:“不好,遇上朝庭派來的巡察使了。柳兄,你們最好馬上下車,避於道旁。”匆匆說完,他已策着馬趕向他自家的隊伍。在他地喝叫中,轉眼間,陽府那一支龐大的隊伍紛紛行動下來。見到他們都下了車,柳婧手一揮也讓自家的隊伍停下。

等柳婧等人走下牛車,全部避於道旁時,那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也走到了跟前。

就在柳婧低下頭時,她的身後傳來陽子遠的嘀咕聲,“奇了,巡察使怎麼是些太監?”

太監?

柳婧還沒有見過太監呢,她學着陽子遠的樣子,向後縮了縮,讓眾人擋在自己面前後,這才大膽的朝後方看去。

此刻,那兩列長長的,足足綿延近半里遠的金甲銀衣騎士剛剛走過來。柳婧這是第一次接觸這些官家騎士,一抬眼,便被這漫天金光銀色,給炫得眼睛生痛,震得說不出話來了。直過了好一會,她才從這儀仗帶來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抬着頭,看向陽子遠剛才所說的‘太監’。

果然,在這些騎士的中央,另有三輛特別寬大豪華,由六匹或八匹馬拉着的黑色馬車。而這些馬車中,其中兩輛都是車簾大開,令得眾人一眼便可以看到,坐在馬車中的,那兩個長相陰柔,五官秀氣,給人的感覺特別彆扭的中年男子。

原來這就是太監啊。

柳婧如此想着,她的眼一瞟,移向了另一輛馬車。

另一輛馬車中一直拉着車簾,也許是運氣,就在柳婧轉頭看去時,那輛馬車的車簾被人拉開,然後,端坐在那馬車中的一個做貴介公子打扮的青年郎君,赫然出現在柳婧的視野中。

這青年郎君,五官至俊至美,金冠束髮,玉佩為飾,整個人有一種無法言狀的凌人貴氣。可不正是那個與她有兩面之緣,曾經用劍抵着她的咽喉,差點要了她的小命的黑衣首領?

沒有想到,他居然在這裡!

對於這人,柳婧實是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她害怕被他看到,連忙縮着頭躲了起來。不過,就在她下意識的把頭一縮的同時,那馬車中,一個跪坐在那貴介公子身後的婢女,已伸出纖纖玉手把車簾拉了下來。

那車簾一拉,柳婧便吁出一口長氣,她湊近陽子遠,好奇地問道:“那走在中間的馬車裡,也是太監?”

陽子遠顯然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他轉過頭看了那輛馬車一會,皺眉說道:“似是不像。”

“我也覺得不像。”柳婧把那黑衣首領地打扮長相形容一遍後,低聲問道:“依陽兄看來,他是什麼人?”

陽子遠沉吟了一會,搖頭說道:“我也不知。”轉眼他又說道:“太監很好分辨的,他們的聲音與正常人完全不同。柳兄既然說那人聲音低沉,那就不是太監。不過看這馬車的位置,這人只怕有點來頭。”

這時,陽子遠悄悄指着一面旗幟,低聲說道:“這上面寫了‘張’字,你看到沒有?”見柳婧點頭,他哼了哼,不屑地說道:“當今陛下最寵愛的幾個太監中,便有一個張公公。”

陽子遠壓低聲音,憤然地說道:“我朝建立至今,不過區區百年。以前的歷代陛下,都重賢臣而遠小人。可是你看,當今陛下,竟然還派出太監前來巡視地方了。這在前朝,可都是刺史才有資格擔當的。”

這一點柳婧也明白,自秦朝趙高亂政後,三四百年間,天下人談到太監,都是痛恨之至。而本朝自光武帝劉秀統一天下後,至今百年,一直是吏治清明,君臣相得,儒風大盛,天下的德治之功,甚至勝過前朝西漢,以及秦朝和戰國亂世,直有春秋遺風。

在這個人人都講究仁德的時代,陡然又出現了愛用太監的皇帝,又見到可以代天下巡視地方的公公們,陽子遠的憤然,柳婧完全能夠了解。

不過了解是了解,她的心思根本沒有在這些太監身後。她身一側移了移,在那輛最為華貴的馬車漸漸遠去時,她湊近王叔小小聲地問道:“叔,那馬車中的人,你看到沒?”

王叔搖了搖頭,低聲問道:“怎麼啦?”

柳婧蹙着眉,半晌才搖了搖頭,道:“無事。”這時她想,如果她說面熟的話,王叔說不定會逼着她去求那個或許是個大官兒的黑衣首領救她父親。可她一想到那日的情形,背心還冒冷汗,雙腿還發軟啊,她想,她這一輩子也不想見到那人,而且,那人明顯不喜歡她,更何況她有一種感覺,那人似乎樂意見到她出醜。她向他求助的最大可能是,他讓她出盡醜態後,再斷然拒絕,讓她不但徒勞無功,還飽受羞辱。

所以她想,她永遠永遠也不想見到那人了。

過了一會,那支隊伍漸漸遠去,望着那消失在視野的浩大車隊,回到陽子遠身邊的柳婧,聽到他還在憤懣不已,不由跟着長嘆一聲。

聽到她的嘆息聲,陽子遠回過頭來。問道:“柳兄因何太息?”柳婧聞言,只是苦笑了一下。

從剛才與陽子遠的交談中,她發現這個人雖然只是個商人,卻很有見識。在柳婧呆過的那小小陽河縣,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有見識的人。她有心想說出自己的困境,想看看這陽子遠有沒有好的意見。所以,這第二次嘆息,她實是故意的。

果然,這時陽子遠又道:“方才柳兄提到吳郡,表情似有苦澀,是否有了什麼為難之事?”

柳婧再次苦笑了一會,才道:“家父被人冤枉說販私鹽而入了獄,在下沒法,只得變賣家產,準備在吳郡安下家後,想法子營救。方才看到這巡查使,在下真是想上前喊冤了。”

陽子遠聽了這話,卻是好一陣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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