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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從江面上吹來,滌盪去金陵積聚了一個夏天的暑氣。金黃色的桂花伴着縷縷幽香綻放在枝頭,大街小巷的人家裡,又響起了乒乒乓乓的打月餅聲。

八月,半夜裡再聽不見錦衣衛們的砸門聲,百姓們終日提着的心也慢慢的落回肚子里。聽在衙門當差的消息靈通人士說,皇帝停止了謀反案的深入追究,把案子交給了太子主持審理。這太子是有名的寬厚人,現在已經有被證實無辜的官員從監獄裡放了回來,一家人死裡逃生,悲喜交集,這謝恩的頭還是要磕的,雖然本身就是被冤枉。

朱元璋這幾天心情出奇的好,高麗那邊,雖然李成桂立誓,寧可賠上高麗王的性命也要驅逐明寇,但大明軍隊已經陸續開到了島上,由不得李成桂為首的勤王人馬不服,和議么,就交給常茂和曹振他們去處理吧,這兩人一個粗中有細,一個心思慎密,紅臉白臉唱和,出不了什麼大錯。再者說彈丸之地,自己犯不上花太多心思,反正開始也沒想把高麗給徹底滅了,曹振奏摺上說得好,留着高麗王國,還能給大明收收稅,把把大門,無論將來高麗國誰當王,終歸要年年納供。要是滅了高麗國,不但稅收不上來,高麗百姓天天造反,還得派兵守着。

朕的武功現在可和唐太宗了有一比了吧,他們父子兩人花了二十多年才把高麗平了,朕不過兩年的時間。想到這些,朱元璋有些志得意滿。如畫江山,如畫江山,終究有一日朕要把你完全握在手裡,踏在腳下。

趁着父親高興,太子朱棣遞上了麾下一些文武的奏章,這些人都是去年請命隨軍的朝中大臣子侄。因為出征在外,他們自身並沒有受到家族牽連。聽說父輩們的事後,一同上表陳情,願意用自己的微末功勞換家人一條活命。朱元璋看罷,未置可否。朱棣也就盡量給無辜被牽連進來的大臣洗清冤枉,連同和胡維庸平日走得近的人也沒有急着定罪。

祈求遠征高麗的水師快快獲勝吧,有太子這樣仁厚的人主持,讓官員的家屬們多少燃起了些求生的希望。真的平了高麗,皇上照例應該大赦天下的。那個能打仗的武侯爺,不去討伐高麗,偏偏把刀尖對着國內,真不是東西。

被很多人暗中詆毀的武安國可沒空聽這些流言,他的精力全集中在自己的婚禮籌備上。自從訂下了婚事,劉凌就有意的避開了武安國,畢竟女兒家,不能因終日面對自己的未婚夫給人留下話柄。連日來,她或在徐達家裡,或被馬皇后招進宮中,二人見面反而比沒有婚約時少。武安國道她怕羞,也不去鬧她,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風俗,沒有必要連這麼幾天都等不得。誰也沒有發現,在面對武安國興高采烈的背影時,劉凌的眼中,有一抹越來越濃的哀愁。

軍中事務,武安國都交給周衡、林火風來處理,自己一心放在如何修飾新賜的宅邸上。劉凌雖然不挑剔,但也是錦衣玉食長大,和自己在一起不能讓她吃了苦。在京城的北平各商家分號聽說武侯家有喜事,一邊快速把消息傳回北平,一邊急巴巴地把各種裝飾物品、傢具、衣物送上門來。、害得武安國整天覺得自己像個貪官似的,派人挨家去送還禮品,告訴大家需要時會上門購買,臨了還得危脅一句,“天子腳下,不要壞了武大人的名聲”,才把這些商家的送禮風潮止住。但楊家、張五家和幾個平素交好的,還是傳信說一定要專程趕來道賀。

準備結婚倒不費他太多力氣,有聖旨在那擺着,李善長自然要從寬花錢,反正這兩年國庫也日漸充盈,不需要省錢。況且武安國家中的諸多新鮮玩意也讓老太師長見識,水爐子,自來水這些東西京城富貴之家基本已經普及,但北平諸多新鮮玩意有些還沒傳過來,比如這張給新娘子預備的梳妝台,是北平楊家特地用快船送來的,上面那塊鏡子居然不是銅的,但明顯比銅鏡清晰,照出的人影也因沒有銅色而顯得白凈。聽送貨的夥計說這是今年夏天才風靡北平的,開始是將熔化的錫水倒在玻璃上,用一根細細的滾筒將錫水碾成均勻的薄薄的一層,但是效果不好,容易掉。現在已經不是用錫了,裡面加了特別的料,除了發明者和楊家的工廠,誰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個梳妝台據說貴得驚人,上面的鏡子賣給往來商人時的價錢是一萬兩,還供不應求,訂貨的人把各個客棧都住滿了,排隊等貨。我的天,饒是見多識廣,李善長聽到這個價錢也要吸口涼氣,早聽說北平富甲天下,看來此言不虛也,每年光賣這鏡子,就多少錢那。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北平送來的酒,那看着紅紅的葡萄酒入口有些甜味,讓人喝了還想喝,特別是放到水晶琉璃杯裡邊,中秋對着月色,也該和家人好好坐坐,品品這葡萄美酒了。

於藉機蹭酒的李善長不同,沐英這些天沒事也向武安國家裡跑,每天和他討教如何使用新式武器,如何訓練士兵。經過這段時間比較,沐英發現自己訓練出的士兵雖然勇猛,但和震北軍比起來,就是差着那麼一點兒氣勢,一點兒自信,一點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東西。

武安國倒不藏私,帶着一點內疚,把自己了解的知識和一年多的心得完全介紹給了沐英,本來歷史上火銃三排連放打法就是沐英的原創,在武安國心裡,這回算連本帶利物歸原主。

“其實最重要的,是要給士兵以尊重,如果人人都以從軍為恥,自然不會有士氣。就像當年宋朝需要給士兵臉上刺字來預防逃兵,空有百萬軍隊,每戰必喪城失地。尊重你的部下,多站在他的角度上想想,自然能找到最合適的溝通方法。”

“其次要賞罰分明,不得偏私。沒有人願意做膽小鬼,但如果有功不賞,有過不罰,自然沒有人去奮勇殺敵”。

“置於死地而後生,那是賭徒的做法,萬不得以時偶爾用一次可以,不可作為正道,我認為一個好的將軍必須在戰鬥前為士兵考慮好退路,多考慮如何讓自己的士兵活着回來,而不是等着給他們收屍。人,畢竟不是冊子上的數據,隨便就可以抹掉。火器與刀矛武裝起來的士兵最大區別在於訓練,給士兵一把火銃而不訓練他,無異於讓他上前送死。”

“注意你的後勤,沒有後勤的軍隊戰鬥力不會持續七天以上。不要過分使用你的力量,再強大的軍隊也有疲憊的時候,這點沐兄比我經驗更多,敵人往往會揀你最衰弱時向你發動攻擊……。”

沐英靜靜地聽着,眼中的目光漸漸接近於崇拜。以前在他們這些宿將眼中,多多少少地認為震北軍不過是憑着火器精良,炮彈充足。現在看來,這些推斷都是錯的。眼前這位武將軍可能不擅長臨敵機變,不善長局部戰術的糾纏,但在戰略上絕對不是庸手。能得到士兵擁戴,又具有遠見卓識的將軍,絕對是個帥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