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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五年秋八月,新舊勢力第一次較量以沈斌的復出落下幃幕。^本章節由更新就在幃幕落下的瞬間,老太師李善長累死,沈斌病故。這是一場代價沉重的勝利,短短兩年間,無數豪傑作為犧牲,被放到了民族復興的祭壇上。然而,民族與民族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新勢力與舊勢力之間的較量永無休止,這盤棋不過剛剛開了個頭,遠遠未到收子的時候。

所有付出的代價必需收回來,沒有無謂的犧牲,我發誓。無論誰阻擋在收穫面前,他都必需付出代價。武安國在自己北平舊宅中,默默地看着快馬送來的邸報和江南新聞。當傷痛太多時,人往往已經不會再感受到傷痛。郭璞和張五哥坐在他旁邊,同樣的沉默。以郭璞為官多年的經驗能推斷出,經歷這一番打擊,武安國將不再是原來的武安國,他終於走上了官場。從武安國偶爾抬起的眼睛中,張五再看不到當年那種迷茫,也看不到裡邊的溫情,代之是一縷深沉而堅毅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李善長以開國輔政第一功臣的身份,生封公,死為王,謚文正,兩個孫子被加封為伯爵,李家世代不適用於死刑,風光大葬,極盡哀榮。相比之下,沈斌的葬禮則寒酸得多,官員未及上任就老去,照大明規矩是不在撫恤之例的,何況其還有戴罪立功的身份。幾個昔日的同僚湊錢草草的為其辦理了後事。但是具《江南新聞》介紹,當日橫浦江邊,無權無勢的商賈聞訊皆素飾其船,一夜間竟白帆滿江。更有秦淮河上畫舫數艘,不遠千里來送,眾商女念沈公子一生潦倒終獲解脫,漫舞輕歌,奏歡樂以酬知己……。

“此景世所罕見,不知要羨煞多少風流才子”,郭璞見武安國半天不說話,怕他悶壞了身體,好言開解。

“朝廷大佬無目,倒是脂粉煙花們知道珍惜沈公子的才情”。武安國回以一聲長嘆。把目光放到李善長病榻前給他寫的信上。

李善長的親筆信也由李家派親信送到了武安國手中,從顫抖的筆跡上就可以看出這是李善長病入膏胱時所寫。信中,李善長再次解釋了自己當天犧牲沈斌保全海關的理由,並坦誠地叮囑武安國,為政者無私德。在執掌權柄的瞬間,每個掌權者都必需放棄個人的生死榮辱。錯綜複雜的政局讓他只能在各方勢力之間尋求穩定,在穩定之外再尋求相對的正確。除了皇帝本人,所有大臣每天都在做着交易,以對別人有利的條件換取對自己有利的支持。能立到朝堂上之士,沒有一個人是傻子,無論坊間巷裡有多少關於他們的愚蠢傳說,其實,所有痴呆愚頑不過是表象,每一步看似不經意的進退之間都暗含機鋒。他讚賞武安國所說的責任,但是,相比尋求個人內心的平衡,國家的平衡更重。他也知道武安國所做的,一定會徹底改變這個國家,但是,他希望在利益能被眾人接受之前,武安國必需想方設法先保全自己。只有生存下去,才有繼續下去的機會。有時候,退兩步進三步並不是懦弱。犧牲無辜的人也不是背叛,只要最終結果讓這個犧牲有所價值。

“老弟,節哀順便吧”,郭璞輕輕拍了拍武安國的肩膀,相比他那江南秀士的身子骨,武安國太高大了,以至於他每次想拍武安國的肩膀,都不得不站起來繞到其座位後。

嘆了口氣,武安國輕輕笑了笑,“我哪裡有心思去哀什麼,我是在想李太師故去後,誰來彌補那個權力真空”。

“真空”?郭璞愣了一下,這個比方打得好,真空是北平書院的學生創造的一個新詞,他們通過玻璃管和活塞證明了真空的存在。出現了真空後,好像有一種極大的力量推動周圍的東西去彌補。李善長去了,他那第一輔政大臣的位置的確是各方勢力爭奪的焦點,武安國能想到這層,進步不可謂不大。

“我覺得皇上未必希望再出現一個太師,無論是誰,都不會再受到同樣得寵信”!郭璞從筆架上取來一支武式“毛筆”,蘸了些墨水,在紙上亂劃。“雖然皇上現在辛苦多了,但也不再用考慮元老派的意見。行事少了很多制肘”。

“那倒也是,趨利避害,我都會這麼選擇。若論權謀,天底下還有誰能高過當今萬歲爺”!想到武安國這般厲害人物都像棋子一樣被皇上擺來擺去,絲毫沒還手的餘地,五哥邊說緊張地四下張望,唯恐隔牆有耳朵。

郭璞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名字,又一一塗去,邵質、吳沉、費震,這幾個大學士都屬於筆架型,自己不會有什麼獨立見解。縱使對北平新政有什麼不滿,也不敢說得太明白,況且其中有些人的財產還和北平息息相關。各部尚書平時都沒少得了新興各商戶的好處,有幾個雖然一直看北平不順眼,但拿人手短,也不會太過分的難為新政。以後需要特別注意是三品到五品這些京官,這些人多是江南科舉出身,家裡都是些有田有地的主兒,一旦他們抱成了團和北平過不去,難免三人成虎。就像這次進攻的發起者白正不過是個名儒,沒有任何權勢,依然讓北平新政差點夭折。

“不用畫了,無論我們怎麼打點,總會有人跳出來,這是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水火難容,有那個功夫倒不如抓緊時間壯大我們自己的實力”。武安國看郭璞猶豫不決的樣子,替他做了決定。

“也未必,只要大家都能從北平這疙瘩兒獲得好處,互相之間衝突就不大,可以坐下來說道說道,不用鬧到皇上那去撕破臉皮”。張五倒是胸有成竹,小心地從貼身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放到武安國手中。

這染滿了五哥汗味的東西,肯定事關重大,武安國慢慢地在燈下把火漆挑開,抽出裡邊的內容。薄薄的幾頁紙上,寫着一份合同,但這份合同內容,在武安國眼中卻有千金之重。

“天那,我到底幹了什麼”,武安國跌進椅子里,內心發出一聲狂喊。

這份合同是實際上是一份分臟協議,遼東一戰之後,蘇策宇的獨立騎兵旅成為各位王爺眼中的肥肉。朱元璋肢解震北軍時,多方勢力把手伸向了這裡,能夠無糧無援情況下在草原上縱橫這麼多年的人,瞎子才看不到其內在價值。為了防止王飛雨的悲劇再次發生,燕王請旨給蘇策宇討了個鎮扶使的銜,讓蘇部徹底從震北軍中獨立出去。打表面看,蘇部就像震北軍的一個小縮影,一樣是由燕王調度,一樣是朝廷不管其補給,給養完全由北平商戶供應。事實上,蘇部是在燕王和震北軍高級將領以及數百北平商人共同出資的支持下的一個特殊商號,燕王朱棣派遣了自己的親信黃翼擔任了商號的管家,北平商人們則委託楊鐵柱擔任商號帳房先生。蘇策宇利用股東們提供的資金購買軍械和奢侈品,利用戰爭和挑撥離間等手段在蒙古各部之間製造事端,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雖然在蘇策宇個人的號召下,這個商號還做了些扶危救困,賑濟災民的善事,隨軍的商人也和遼東當地部族首領們一同開了些礦山和伐木場。但商號的主旨寫得很清楚,盡一切可能攫取土地和財富,必要的時候有權斥諸武力,所獲利潤各股東按照股本大小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