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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出

“郭大人,在下已經叨擾大人二十餘日,不勝惶恐,不敢再給大人添麻煩,望大人允許我等告辭”,北平布政使府後園,胖得幾乎無法喘氣的高德勇和一個黑臉膛的漢子遠遠見郭璞走來,起身施禮請辭。

李善平失蹤第二天,高德勇即被郭璞請到了府中飲宴,同席的還有當晚帶一伙人奮力營救李善平的黑臉漢子葉風隨,以及徐志辰、張正文等北平商界頭面人物。別人宴會後告辭回家,惟獨他二人被布政使大人留下款待,這一款待就是二十餘日。二人天天請辭,郭璞天天盛情挽留。二人都練過些武藝,有心不告而別,無奈郭璞早就以非常時期,保證布政使安全為由,借了一隊火銃兵把布政府圍住。現在布政府周圍,連個麻雀都飛不出去,更甭說高德勇那三百多斤的塊頭。

布政使郭璞對二人客客氣氣,怕二人“擔心”家事,每天照例派人把外邊的消息帶回,葉風隨還好說,無非是那幾個來歷不明的屬下今天在街上和誰起了衝突,被打傷了三個;明天去砸對方的場子,偏偏被巡邏的士兵看見,抓進了大牢而已。高德勇的商號就亂了套,上得了檯面的和上不了檯面的大小買賣全賴他一人拍板,當家人不在,九個夫人一人一個主張,誰也做不了誰的主,託人從布政使府傳出幾個命令卻因為傳話的“記性不好”,把“招募勞工”傳成了“積德行善”,把“提高利息”傳成了“減緩收帳”,直疼得高德勇臉上肥肉直哆嗦。天天求着郭璞允許其回家。

“怎麼,莫非閑我招待不周么”?郭璞作出一臉好客的主人的樣子,惋惜的問道。三人每天都玩這個告辭和留客的遊戲,每天變換着花樣,樂此不疲。

“豈敢,豈敢,只是我二人家中有事,想回去料理一下,改天再來叨擾”。

“都快入秋了,能有什麼大事,不如欣賞欣賞我這花園,這麼多天了,二位還沒仔細看過吧”!

布政府是元朝王爺的私宅,面積很大。郭璞喜好平淡,入住後把一些誇張的布置全部給拆了,安裝了一些風車、噴泉之類實用物事。園林失去了當初的奢華,反而在簡約中顯出些精緻。

“布局嚴謹,主次分明又富於變化,園內有園,景外有景,精巧幽深之至。建築雖多卻不見擁塞,山池雖小,卻不覺局促,布政大人住的地方,當然是北平第一園,只是這個園子來做囚牢,未免有些太煞風景”。黑臉漢子葉風隨氣鼓鼓的答道。以他的武功,擒下郭璞這個書生作為人質離開不難,問題是撕破了臉皮,自己再也不能來北平買東西。況且一旦布政大人拉下面子較起真來,他那個姓曹的兄弟可不是好惹的,自己海上行走,不知哪天就撞在水師手裡。所以一再忍讓,最後看看這位布政大人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葯。

“囚牢,葉老弟說笑了,我有限制二位的自由么,來來,請二位品評品評這邊風景,進一步山重水複,退半分海闊天空,我這園子,可深得江南古韻呢”。郭璞假裝聽不見葉風隨的抱怨,頭前帶着兩人園子深處走。邊走邊和二人談風雅,不知底細的人看到了還真以為是有遠客剛到,主人與他們結伴觀景。

數畝小園如詩之絕句,詞之小令,耐人玩味。幾從梳竹臨波弄影,一樹桂花對水留香。高德功是喜好附庸風雅之人,對此好景卻無半分心思,憤怒的大叫道:“郭大人,你到底要讓我二人幹什麼,我二人都是奉功守法的商人,卻被你無緣無故軟禁在這裡。大人是四省父母官,難道要執法犯法嗎”?

“執法犯法,高老弟言重了,時下北平街面上太亂,我擔心二位安全才不得以讓你們在我家小住。忠勇侯李善平李大人出事那天,葉老弟是唯一在場的證人,豈可再有閃失。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高老弟在出事前一天還請忠勇侯吃過飯,酒席上談過一筆交易,交易內容是什麼,老弟不願意告訴我,郭某也不勉強。但你怎樣也不能說李大人失蹤之事與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吧”!

二人默然,這些天郭璞繞來繞去會繞到這裡。偏偏二人都無法解釋清楚。葉風隨曾出力相救李善平不假,為什麼出事時偏偏只有他和手下帶着兇器趕到現場?誰能保證他和刺客之間沒瓜葛。況且無論做什麼買賣也沒有必要整天帶着刀劍。高德勇在事發的前一天曾經和李善平談生意沒得到準確答覆,因惱羞成而怒起了劫殺官員的動機不無可能。高記商號名氣本來就不佳,雖然做的都是官府允許的買賣,但有誰會把放高利貸,倒賣人口者的作為向善里推斷。也就是在郭璞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僅僅是把二人以請客的名義軟禁。若碰上不講理的官兒,還想做客人,不硬屈打成招,拿二人頂罪就是格外開恩了。

“官字兩張口,隨你怎麼說。大人能為我二人考慮這麼多,我二人感激不盡。有些話不便告知,也請大人見諒。住在您這裡比較安全是真,但我們二人的生意每天都有上千兩的損失,所以還請大人開一面,容我二人見見各自的屬下,安排一下生意。我二人承大人的情便是”。葉風隨想了一會,再次拱手施禮。

“是啊,是啊,我們也有難處嘛,我高德勇可以對天發誓,劫持李大人那事不是我做的。高某在北平有價值十幾萬兩的產業,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大人就高抬貴手,讓我處理一下私事,高某處理完了,再回來聽大人教誨便是”。高德勇知道事情越拖越糟,進來這麼多天,股市一直在下滑,手裡還有大筆股票沒拋,不知是否已經變成了廢紙,眼前服一下軟,過後未必不能找回來,做生意要看長遠。

“好說,好說,明天就安排你們的屬下過來見你們,這些天他們在我布政衙門外,沒日沒夜的守着,也累壞了。”郭璞顯然今天心情很好,答應的挺痛快。轉過一座小橋,來到池塘中一座假山的亭子里,郭璞招呼二人坐下,吩咐隨從再砌壺好茶來。假山布置得很漂亮,特地在石頭中上添了土,種了些畫竹。池塘里蓮蓬初成,如一盞盞青醅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竹本無心,節外偏生枝葉,藕隨有孔,胸中不惹塵埃”,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葉子,郭璞喝了一口,若有所思。隔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幽幽地說:“二位都說官字兩張口,從來不講理。郭某為官這麼多年,只覺得這官兒應該是百姓雇的小夥計,拿了人家的錢就得管人家的事,無論俸祿多少,不盡心儘力都對不起這份俸祿。你二位雖非本地人,但是到了我的地頭上,交了稅,我就得對你二人負責。你們以為外邊這麼亂朝廷會放任不管么,別說你二位,就是我這布政使府,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眼下朝廷無非是讓他們再蹦達蹦達,看清楚了幕後黑手到底在哪裡,馬上秋天到了,是算算這一年總帳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