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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機

洪武十七年春,脫古思貼木兒及其子俱被部將所殺,北元帝國分崩離析。蒙元統治中原捌拾多年,退回草原近二十年,前後一百年內,無論各部族之間如何爭鬥,托雷系的子孫一直是整個蒙古族的公認首領,這個規則在洪武十七年被阿里不哥系的也速迭兒所破壞,殺死脫古思貼木兒後,也速迭兒被將士們公推為臨時首領,代表各部與燕王朱棣達成和解協議,接受大明朝的冊封。此後,窩闊台系,束赤系,察合台系,以及各個能和成吉思汗子孫扯上關係的蒙古部族都紛紛獨立,或者接受大明朝的冊封為王,或者關起門來自立為天可汗,互相之間的戰爭頻繁發生,整個西域進入了新一輪戰亂時代。

“在大明強大軍事壓力和經濟雙重壓力下,蒙古人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所以選擇了放棄。此後除非出現鐵木真這樣的絕世梟雄,蒙古人不可能再次統一成一體。漠南蒙古的迅速地漢化,生活與生產與大明休戚相關,本身已經成為大明北部的天然屏障,萬里長城從今日起,不再為磚石所築”,以時事分析見長的《北平春秋》第一時間報道了蒙古帝國內亂的起因與經過,一針見血地指出,沒有強大的軍事力量作為威懾,蒙古帝國不可能這麼快走向終點。而三路北伐大軍燕王朱棣統一調度,是這次“擠壓”行動成功的關鍵。

而以消息準確及時著稱的《北平新報》則把注意力放到了新劃入大明版圖的南和林地區。也速迭兒接受大明冊封為順王,轄凈、鹿兩州,托克托部首領白音莫和被封為托王,轄托克托地,土默特部首領耶利先哥被封為涼王,轄參合坡,岱海,脫古思貼木兒的弟弟額勒伯克被封為薛王,轄准葛爾地,漠南四大部所轄之地距離黃河都很近,黃河百害,獨利一套。大拐彎處充沛的水源和豐富的礦藏預示着龐大的商機,接受完冊封的當天,也速迭兒之子恩克就強拉着遼蒙聯號的掌柜楊鐵柱到了他的領地白雲保格德,指着蒼莽大山立誓,和北平商人共同開發此山,所得利益雙方各取一半。在《北平新報》的鼓動下,南北商人帶着大把銀票衝到鹿州,意圖搶佔發財的先機。

老將湯和站在岱海湖邊,望着南北兩股人群不住搖頭。北去的是科爾沁殘部,這個草原上曾經最強大的部落剩下不到十萬人,趕着牛車,拉着氈帳,迤邐向北。打着杜爾伯特、郭爾洛斯兩部旗號的人馬更少,男女老幼加在一起不會超過五萬人,男人滿麵灰塵,女人一臉迷茫,快樂的只有孩子,他們不會關心明天的生活,只要草原上有水,有陽光,就能聽到他們的嬉鬧聲。

還不如將他們留在這裡呢,到了昔令哥河北邊,斡亦刺諸部會放過這些當年的仇敵嗎,雖然大明嚴禁各部互相爭鬥,事實上,只要地方官員稍微閉一下眼,就有一個部落消失。那些讀聖賢書的官員才不會關心這些異族的死活,事發後不但不會幹涉,八成還會幫着肇事者一塊隱瞞,以保住自己頭上的烏紗。

三天前,有人曾經提議半路截殺北歸的科爾沁等三部,被負責三路大軍協調指揮的燕王朱棣制止。

“我們既然簽署了停戰協議,就要履行契約,無論什麼理由,契約不可違背。否則將來不會再有人相信我們的信譽”。朱棣的理由很簡單,也很充分。震北軍將士一絲不苟的執行了主帥的命令,連那個殺人狂李堯和活閻羅蘇策宇都主動帶隊約束部下,不准他們騷擾蒙古人。

這就是變化,放在當年,失敗者絕對沒機會在草原上生存,老了,跟不上這些年青人的腳步了。老將湯和默默的想。與科爾沁諸部前進的方向相反,來自山西的商人趕着馬車成群結隊走向和林城,有很多人這幾年一直跟在威北軍後邊,賣一些補給給軍隊的同時低價收購士兵的戰利品,不少人靠此發了大財。同樣是這些山西人,當年用耕牛和土地誘惑,甚至用軍隊趕都無法讓他們離開故土,今天讓他們花錢買經營權,他們反而迫不急待的跑來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人誠不我欺。

“乒”,一聲號炮在半空中炸響,斗大的眼花遮住夕陽的顏色,將晚霞染成一片幽藍。四面號角聲嗚嗚地吹起,平靜的草原上立刻掀起波濤,無數匹駿馬從四面八方向涼城方向奔去。

“燕王點將,燕王擂鼓聚將了”,傳令兵擎一面畫著日月圖案的大旗,在草原上邊跑邊喊。北去的牧人嚇得停住牛車,摟住孩子,哆哆嗦嗦地躲到氈車下。東來的商隊一團團圍住自己的貨物,車輛在外,駱駝馬匹在里,彼此間留出通道,這種陣型的優點是,馬背上的騎士得以從隊伍間穿過,而商隊不會被戰馬衝散,如果碰上強盜,馬車就構成了一個小小的城池,守在車城裡邊的保鏢可以充分利用車輛的阻隔向外邊的劫匪射擊。敢隨軍的商人都見過大陣仗,個別夥計本來就是原來的士兵,因傷病或年齡退役後加入商隊謀生,對震北軍這種戰後分散修整,戰前集中調遣的方式非常熟悉,個別膽大的商人索性站到馬車上,衝著匆匆而過的軍官大喊:“兄弟,又要奔拿去了,養足精神了嗎”?

“足了,不知去哪,反正誰擋了我們的道路就讓誰死”。騎士大聲回答。

“對,願意做我們兄弟的,讓我們一同去征服世界,擋我們道路的,讓我們用他們的屍體添平壕溝”。幾個騎兵大聲的喊,豪邁的笑聲在草原上回蕩。那是身經百戰後培養出來的豪情,草原上的狼群聽了都會嚇得耷拉下腦袋。

有如此之兵,何愁天下難平,湯和輕輕帶了帶自己的坐騎,在侍衛的簌擁下快速向涼城方向跑去。三路北伐大軍主帥中,論資歷湯和最老,但對於朝廷任命燕王朱棣為三軍主帥這一事,他毫無怨言。這不僅僅是因為朱棣是皇帝的兒子,通過這段時間彼此之間的真誠合作,湯和認為燕王的指揮能力直追當年的常遇春,特別是震北軍中那獨特的參謀制度,簡直讓朱棣如虎添翼。

“這一切要歸功於武安國啊,沒有這小子,大明鐵騎怎會踏過黃河”,老將感慨地摸了摸腰中的火銃,老夫聊發少年狂,決戰在即,他的心情好得出奇。半輩子戎馬生涯,數這一年的仗打得最舒坦。打完了這仗,過了最後一把癮,他就準備向朱元璋提出退役,安東軍中年青將領如王浩、季滄瀾都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大將了,把軍隊交給他們自己大可放心。

大帳內燈火通明,牛油大蜡突突的跳着,烘熱着臨戰的氣氛,以草原實際地形為基準按比例縮小的沙盤擺在中間的大圓桌上。人還沒到齊,震北軍參謀長徐增壽和威北軍主帥常茂二人以旗幟為兵,分為紅藍雙方,推演着戰爭中可能出現的變化。湯和輕輕一瞥,即看清了新戰場的位置,亦集乃,唐稱居延海,萬里翰海邊唯一一塊湖畔大綠洲,西路蒙古,赤斤、沙洲、哈密三大部的糧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