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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孤城,四省半布政司拖着疲憊的身軀走下宛平城頭,他身上染滿了戰士

們的血跡。漫長的一天又要結束了,討逆軍一天的進攻也隨着日落而終止。城外

漂着冰凌的河面上,飄滿了殘破的衣衫。盧溝河今冬沒有機會結冰,當寒風剛剛

把冰面吹冷時,總有交戰一方的炮彈落下來,準確在將河水擊沸。血戰,使大河

不得不奔流下去,永不停歇。

昨日收到關外密報,燕王朱棣所帶自衛軍主力攻擊大寧受挫,朱棣重傷。最

後一絲堅守待援的希望破滅,今後的日子裡,他將不得不率領臨時拼湊起來的人

馬,在宛平城下與四十萬討逆軍對決。北平今日無路可退(北平、永平一帶是新

政的發起之地,也是冶金與軍械製造的核心之地,得到這兩個地方,討逆軍必將

如虎添翼。剛剛受到挫折的遼東兵馬如果受到李氏兄弟的前後夾擊,後果,郭璞

已經不用去想。

好心的侍衛牽過戰馬,將韁繩交到布政司郭璞手裡。讓年過六旬的布政司大

人親臨一線督戰,近衛長有些於心不忍,卻無語相勸。該死的朝廷,就看不得百

姓過好日子。

“招集自衛軍團以上將領和留守在北平的原爵士會各級爵士,今晚七點在宛

平府府衙議事,”郭璞飛身上馬,對貼身侍衛吩咐道。

“是。”侍衛答應一聲,沿城牆下的石路向北跑去。料峭寒風中,郭璞策馬

急行。二十餘年的布政生涯,如舞台上的歌戲一樣,浮現在他的面前。自己是哪

一年當上的布政司,當時真的感激皇恩浩蕩。徐達家聽戲,秦淮河上聽沈斌唱曲,

三兄弟笑言平等之事,天津炮艦初航,遼東關外決戰。北平股市浴火,一折折,

一幕幕,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那些好朋友呢,那些曾經的熱血豪情在哪裡?武安

國漂流海外,生死未卜,曹振陳兵天津,虎視眈眈,難道天意要亡新政?難道二

十餘年的苦心孤詣,無數人的鮮血就要成為一曲哀歌,永遠消散在青史當中嗎?

不!郭璞聽見自己的心在怒吼,永不放棄,否則自己將無法面對那些死去的

弟兄,也無法面對北平、永平還有遼東一帶將身家性命毫不猶豫地交到自己手上

的熱血兒郎。今天必須想出個辦法,必須要告訴弟兄們我們的目標是什麼,即使

全軍盡沒於此,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在華夏歷史上,永遠留下裊裊餘音。

“布政大人,布政大人,”身背後傳來一連聲焦急的呼喊。是正文,郭璞帶

住馬頭,回頭張望,只見大富豪張正文趕着架馬車,手忙腳亂地跟了上來。

“正文,你怎麼也來宛平了,你雇的車夫呢?”郭璞被張正文那拙劣的御技

而逗笑,緊鎖的雙眉稍稍舒展。

早已發福多年的張正文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先“哎,哎”地張大嘴巴狂喘片

刻,待呼吸均勻了才斷斷續續回答到:“車夫、東線、東線前幾天吃緊,我給了

他一筆安家費,讓他投永平自衛軍去了,反、反正我窮人家出身,趕、趕馬車也

難、難不住。就是手,手法生了些。”撮了撮凍得如胡蘿卜般的胖手,這位遼蒙

聯號最大的股東臉上浮現了一絲神秘的笑容,“郭,郭大人,我今天給你帶了一

份厚禮來,您看,是到您的臨時居所去,還是到我的產業里。咱們也好看看貨。”

說完,用眼神掃一下車廂,向布政司郭璞暗示。

“禮物?”老布政司郭璞皺了皺眉,策馬走到張正文的馬車邊,拉開窗子上

的布幔向裡邊掃了一眼,面色當即變得陰沉似水,低聲呵斥道:“胡鬧,正文,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弄這些東西。有那個時間,到後營幫我管理糧草軍械去,別瞎

耽誤功夫。”

“這哪是瞎耽誤功夫呢,”張正文不滿地抗議道,布政司郭璞屬於他的師父

輩人物,平時待張家兄弟亦師亦友,所以張家兄弟在郭璞面前也不拘束,“你仔

細瞅瞅,這麼多年了,我是什麼人你不知道么?”

布政司郭璞見張正文一臉鄭重,的確不像只為了逗自己開心而來,彎下腰,

隔着車窗又向裡邊仔細看了一回,這次看得更清楚,裡邊是個粗壯女子,一雙大

眼睛賊溜溜的,豪不避諱地和自己對視。這個張正文,還說不胡鬧,敵人都快殺

進城裡了,他買個女人送給自己,這成什麼話。正待叱責,馬車裡邊的女子突然

搖了搖頭,手指指指窗外,又指指自己,順手將手上的斗篷帽子摘了下來,露出

一個光溜溜的腦袋。

“你,”郭璞一愣,隨即心頭升起一陣狂喜。不動聲色地站直身軀,對着張

正文說道:“那就勞你多費心了,直接拉到府衙後門吧。你和她一起到內堂等我,

我安排完今晚的城防就回去。”

“好勒,大人您忙,”張正文高興地一甩長鞭,趕着馬車向府衙跑去,布政

司郭璞強壓住心頭激動,回到府衙招集將領安排好了防務,晚飯也顧不上吃,匆

匆忙忙直奔向後堂。

搖曳的燭光下,張正文陪着那個女子坐着,高高興興地談論着什麼有意思的

話題。見布政司郭璞進來,二人趕緊起身施禮。郭璞不與張正文客套,上前一把

扳住“女子”的肩膀,低聲問道:“馬和,你怎麼來這裡了?你家大帥可好?”

扮做女子的麻哈麻從貼身衣袋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郭璞手上,笑着回答:“咱

們兩軍都對壘上了,陣地離得這麼近,我還不是抬腳就混過來。我家大帥身體一

直很好。這次他命令我扮做難民前來找大人,我到北平撲了個空,所以才讓張兄

載我過來。怎麼樣,郭伯伯,我這身打扮是不是連您都瞞過了?”

“瞞過了,瞞過了。小馬和,你扮女人還真像,”郭璞笑着拆開曹振的信,

好兄弟那遒勁的筆體出現在他眼前。靖海公曹振顯然也老了,長長的一封信,絮

絮叨叨全是些懷柔和北平共處時代的舊情。滿篇不得要領。

布政司郭璞仔仔細細地將信讀了兩遍,依然沒弄進而曹振的意思,迷惑地從

信紙上抬起頭,對着麻哈麻低聲問道:“馬將軍。除了這封信,你家大帥還有別

的事情吩咐我么?”

麻哈麻點點頭,站起身來,低聲說道:“軍中耳目眾多,所以我才不得不扮

女人過來。曹大人讓我帶三句話給您,第一句話是,安泰十七年的傳說確有其事。”

布政司郭璞腦袋“嗡”地一聲,眼前一片空白。再看坐在椅子上的大財閥張

正文,端着茶杯的手晃來晃去,茶水四濺,全都灑在了嶄新的綢袍上。安泰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