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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讀者問及明初遼東問題,認為高麗人早就稱臣,為什麼《明》中還有遼東戰爭。雖然本書為架空,但當時明朝和高麗關係,卻非酒徒杜撰。網上有一篇文章講得比較清楚,現轉載如下。

恭愍王后期明、高麗關係與明、蒙戰局

李新峰

武元年八月明軍攻克大都,明與高麗即分別主動遣使聘問。1高麗恭愍王十八年五月,高麗對明稱臣,2十九年始行洪武年號,3從此“遣使朝賀,歲以為常”。4明朝“于海東之使,禮遇尤厚……高麗乃箕子胥余之邦,上有常尊,下有等衰,實存先生之遺風焉。正當以中夏視之,未可以外國例言之也。”。5但洪武六年十月明朝方面卻以高麗使臣以私馬充貢為由拒絕受貢,6從此開始對高麗百般苛責,或因進貢路線不合要求,或因表文規制有誤,或因貢品數量不足,或因高麗國內政變後王位未得明承認等等,拒絕高麗正常朝貢,直到洪武后期李朝建立後兩國關係才漸趨正常,其與以後二百年間友好互助恰成對照。高麗為東方大國,兩國關係之重要性盡人皆知,當時明與琉球、暹羅、安南等均通好唯恐不及,何獨對最重要的藩邦卻吹毛求疵?其託辭種種,均不能盡釋人懷。本文擬從明蒙戰爭形勢演變對明高麗關係的影響入手,辨析高麗恭愍王在位後期明高麗關係由密切到疏遠至惡化這一過程。

洪武五年明軍鎩羽漠北,從此由一味進攻轉向尺進寸取,是為明蒙戰爭轉折點。《高麗史》卷四四載,恭愍王二十二年二月“乙亥,北元遣使波都帖木爾及于山不花來詔曰:‘頃因兵亂,播遷於北。今以廓擴帖木爾為相,幾於中興。王亦世祖之孫也,宜助力,復正天下。’初,二人入境,王欲遣人殺之,群臣皆執不可。於是訪以拘留、放還、執送京師三策,群臣皆曰放還便。……戊寅,王夜見元使曰:‘予眼疾,見日則大劇,故以夜待之。’蓋畏朝廷知也。……乙酉,元使還,以苧布附獻。”元使此來所謂中興,當指洪武五年春夏漠北之戰後北元之大好形勢,而這給高麗君臣以極大震動。經反覆爭論,高麗終於決定結好北元,執藩邦禮。7其事雖盡量秘密,但元使公開出入境,明朝方面豈能不知?洪武六年四月,明猶以常禮接待高麗使者,8至十月態度忽變惡劣,應與此事有關。

然洪武五年明軍雖敗,尚能固守長城一線,且國力仍遠勝北元,高麗何以出此下策?觀元末情勢,高麗本為元之忠實屬國,其國王如上引“亦世祖之孫也”,元順帝皇后、太子愛猷識理達臘之母奇氏乃高麗人。9高麗軍曾助脫脫圍攻高郵,10與遼陽行省軍閥合擊紅軍,11與降元的張士誠、方國珍頻繁互使,12而與朱元璋勢力則直至洪武元年末才開始接觸。這種親元疏明背景使高麗在明兵臨大都城下時尚以加強西北邊防為務,13款明後與元仍有來往,至正二十九年正月遣使至上都。14《高麗史》卷四一載,恭愍王十八年三月“癸卯,元遣使進王為右丞相。甲寅,遣同知密直司事王重貴如元賀聖節。”卷四二載,十九年九月“乙巳,元丞相擴廓帖木爾遣使來。”洪武二年初元順帝據開平,明蒙雙方尚未決戰,高麗尚未得到明方迴音,明使亦未達王京,其賀元聖節自可理解。洪武三年沈兒峪、應昌戰後,大局已定,而擴廓遣使來,高麗方面就不再那麼積極,此後遂不見來往。但這並不能說明高麗國內親元勢力已銷聲匿跡,其僅懾於明之兵威而暫隱忍而已,明軍一旦遭遇大敗,其“群臣”即可如上引文述操縱外交政策轉向。而高麗南有為元牧馬之野的耽羅,海上倭寇猖獗,北與納哈出等隔江相望,其四臨強部,在明軍不利時結元自固,亦在情理之中。

以上雖粗視可通,但觀明、高麗間齟齬並非始於洪武六年。《高麗史》卷四三載,恭愍王二十一年五月“癸亥,帝遣宦者前元院使延達麻失里及孫內侍來錫王彩緞紗羅四十八匹。癸酉,孫內侍自縊於佛恩寺松樹。”明使本為遣送朱元璋視為隱患的陳理、明升等而來,竟自縊於高麗,事屬極不正常。朱元璋於年底揭露:“說病死了,自弔死了。說的差呵。我問的明白了也,恁那國王着帶刀的人每窗下門外看守,行里步里關防的緊呵。那火者說道:‘我是本國的人,怎的這般關防我?’說呵,姓朴的宰相不容說,打了一頓,又與了毒藥,葯死,……屍首吊在樹下。”15後高麗方面辯解說:“兩內侍既聯床而共眠,何以鳩殺?老院使與同舟而相惡,卒致禍延。”16然即便明使內訌,何至於自縊?殊不足信服。朱元璋接著說:“又駕船的軍人每跟的也交許多人關防。……一條船去呵,許多軍馬接待。”朱在此前約八月份已有“又聽得恁國家疑惑大么道”17之語,朱國禎記洪武三年明朝遣使祭高麗山川時,“繪地圖以還。……朝鮮見繪地圖,疑中國用兵,內懼,密為備。”18高麗之“疑惑”應即此事。19但這種憂慮絕不會導致鳩殺明使。當時,洪武五年五月明軍漠北敗報尚不可能傳到高麗,20則高麗對明朝態度轉變顯然在北元遣使乃至明軍戰敗之前就發生了。那為何高麗在明兵威趨於極盛時突然放棄友好關係呢?

自洪武四年初至洪武五年夏,遼東形勢發生重大變化。洪武四年二月,故元遼陽行省平章劉益降明,七月明派馬雲、葉旺由登萊北渡遼東。21明軍四年底駐遼東半島南部,五年初開始大舉北攻,佔領遼陽指日可待,遼東成為北元納哈出部、登陸明軍與故元降眾、高麗三方鼎足之勢。22元時高麗人散布遼東,有安撫高麗總管府、瀋州高麗總管府之設,23而元末明初割據遼陽以東的高家奴就是高麗人。24洪武三年底高麗攻克遼陽後宣稱:“遼瀋元系本國舊界,……遼陽元是舊界。”25《高麗史》卷四三更說,恭愍王二十年三月“己未,北元遼陽省平章劉益、王右丞等欲歸附大明,慮遷居民。以遼陽本我地,若我國請命,可免遷徙,遣使來告。”明軍到來無疑破壞了高麗與北元在遼東平分秋色之格局,對高麗本土構成潛在威脅。

高麗與明通款後,雖漸與北元朝廷斷交,但與納哈出的關係日見密切。恭愍王十八年“正月辛丑,遼陽省納哈出及平章洪寶寶遣使來聘。”26此為元亡後納哈出通好高麗之始。年底與次年初、次年底納哈出又三次來使,27但恭愍王二十年全年未見《高麗史》納哈出來使之記載,而《高麗史》卷四三載恭愍王二十一年“正月甲戌,于山不花、納哈出、高家奴、古提豆、王曹丞等來侵泥城、江界等處。”于山不花排名在納哈出前,應即著名的也先不花,諸人分據開元、金山、老鴉山寨等處,28至此合兵攻高麗,似乎是洪武四年雙方關係破裂,乃有東北軍閥聯兵入侵之事。但洪武四年底明軍在遼東半島南部駐紮,即將北攻,納哈出等豈敢大敵當前之時猶橫挑強鄰?且高麗方面本一直對其禮遇有加,納哈出只會更積極地拉攏高麗,斷不敢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