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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湖的水依舊是蔚藍而浩淼,但湖邊的樹木都已經落去了大部分樹葉。初秋時離開初冬再回來,終於是平安無事的又回來了。

上杉謙信死了,一代人傑鬼雄居然在入廁時遭到暗殺,這真是一個略現黑色的天大幽默!但上杉謙信畢竟是上杉謙信,在受到意外攻擊身負重傷之後依舊當場斬殺了行刺的忍者,並於最後幾天的彌留之中留下了隱秘撤軍的全盤安排。

不過有一件事說起來更為可笑,雖然我沒幾天就獲悉了這件事前後的大部分細節,可是最為關鍵的一件事卻沒有能弄清楚:上杉謙信的遺囑究竟是要傳位給誰?

上杉景虎和上杉景勝都聲稱自己是合法的家督繼承人,雙方糾集人馬整備開戰,御館之亂的序幕正在徐徐拉開。上杉景勝雖然得到了直江、宇佐美、柿崎幾位重臣的支持,可上杉景虎卻為大部分外圍豪族所認可,加上又有強大的北條家引為奧援,所以就目前情況下來看還是他站着優勢!

我和柴田勝家都向織田信長發出了十萬火急的上疏,柴田勝家的意見是趁喪出兵一鼓作氣,直接平定越後根除上杉家這個心腹大患;我則建議不如見好就收先看看形勢再說,還隱隱點出了上杉家的繼承權之爭,說不定就是瓦解甲、相、越三角同盟的一個關鍵契機。

織田信長沒有經過多少考慮就選擇了我的方案,柴田勝家繼續留住越中觀察動向,而命我帶人先回來。我自然是樂不得的起程上路,並向織田信長又發去了詢問下一步行動的請示。

開始我並沒有着急,只是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反正這一路還長着呢!可是慢慢地我覺得不對頭了,越中、甲賀、越前、北近江一直到南近江,我的部隊一個個走過這些國家,織田信長的命令卻一直沒有來。現在我已經到了離安土城不足半天路程的琵琶湖岸邊,再走就要進入山城到達京都了,織田信長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現在正在為這件事煩惱,不得到命令就返回領地顯然不太好,可就停在離安土城這麼近的地方顯然也不是個事,這會引起別人懷疑的。

營帳就在湖岸邊一處寬闊平整的地方,儘管是較為安定的區域營寨也扎得很合規矩。將領們大多在自己的營寨中作着自己的事情,所以我身面的人不是很多。一些旗本和近侍們正在看着新八郎練武,還不住地拍手喊着好。

我沒有多少這樣的心情,坐在不遠處的一塊大青石上發著呆。

“殿下,有什麼不放心的嗎?”蒲生氏鄉和島勝猛一起走了過來。

“還不是那些事,心裡有些沒着沒落的!”對他們沒什麼可客氣的,因而我就沒有站起來。

“這個殿下倒是不必性急,想來應該也快了!”蒲生氏鄉左右掰動了一下手指,神情隨意而且自然。

“怎麼說?”我望着這個織田信長的乘龍快婿,按理說有“內部消息”的話他應該在第一時間告訴我的,這點自信我還有。

“其實也沒有什麼,將心比心罷了!”蒲生氏鄉正想繼續說下去,那邊卻傳來新八郎的一陣吆喝聲。

此時的新八郎赤膊沒穿上衣,將手中一條“修羅之怒”舞的虎虎生風風雨難透,鋒刃過處近旁的草木岩石骨段筋折四處橫飛,方圓十丈以內是再難進入。雖然初冬的天氣已是很冷了,但他的頭頂和身體上依舊冒着騰騰熱氣。

“清彥大人此番討取了越後名將鬼小島彌太郎自是威名更盛,天下第一武勇猛將的頭銜只怕是別人爭也不去了!”他忽然岔開話題感慨了一句。

“缺乏頭腦的一介莽夫,威懾力量只怕是遠遠大約實際作用!”不是我客氣,心裡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在這個是火器日益興盛的時代里,還有幾個人會跟你一對一的單挑。

“殿下說得不錯,正是這個威懾力量!”蒲生氏鄉轉回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此番手取川合戰主公想必也會意識到一個問題,過去他是太自信了。在上杉謙信面前柴田慘敗、羽柴不戰而逃,唯有殿下尚可勉力一戰。這一切都說明什麼呢?仔細想起來就會發現背後許多值得玩味的內容!”

“主公有麻煩了?但願我能幫上忙!”一片已經乾枯的黃葉飄落到我的膝蓋上,我低下頭伸手彈去。

“如果這次諸星、柴田、羽柴三大兵團都被上杉收拾掉,那麼事情也就真的會變得不可收拾了!”蒲生氏鄉雙手抱肩看了看天,他此刻所說的話題還真是符合當下的時令。“織田家如今的基業是太大了,大到了有無數人覬覦,大到了即便倒下一根柱子整棟房子都會產生動搖。西邊的事情已經鬧了一個月了,至今也沒有平復下來的跡象。一切都非常清楚了,沒有強大武力軍團的威懾,光靠丹羽殿下和佐久間那些人是撐不住局面的!”

“日本這個狹小的島國什麼都缺,就是從來都不缺少野心家!”我也受到了他情緒的一些影響,感到了些落寞的無奈。

“如果缺少了強力守護的支持,那麼天下的霸者也不過是一具木偶,足利大將軍是這樣,三好家也是這樣!”他忽然像小孩一樣雙腳一跳,站上了我身邊的一塊巨石,遙遙地向西面望去。那裡是京都的方向,可在這裡卻什麼也看不見。“掌控朝廷,這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啊!可也因此成了天下無數人必欲剷除的目標。現在對主公和整個織田家來講都是一個關鍵時刻,進一步是輝煌的頂峰,退一步則是萬劫不復!”

“主公可以再提拔一些新人嘛!他老人家可是在這方面很有眼力的……”我知道他話里的意思,但是卻以開玩笑的方式反問了一下。

“在尾張時或許可以,如今可沒那麼容易了!”他從石頭上跳下來徑直走到島勝猛面前,身手相當的矯健。“島大人!問你個完全假設性的問題,希望你……哦,還有諸星殿下別介意!”他問到。

“哦……請吧!”島勝猛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搞得有些發楞。

“如果諸星殿下發生了什麼意外,您接下來會對自己的人生如何選擇?”蒲生氏鄉一臉狡猾地問到。

“蒲生大人!!!”島勝猛聲音高了起來,臉也憋得通紅。

“我剛才說了這個問題完全基於假設,大人不必發怒!”蒲生氏鄉急忙解釋到。“再說這也是為了幫助諸星殿下分析當前形勢,所以還請大人不要隱諱!”

“我自然是輔佐少主,繼續振興諸星家的大業了!”雖然蒲生氏鄉作出了解釋,可島勝猛還是很生氣。

“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蒲生氏鄉好像泄了氣一樣坐到了剛才他站的那塊石頭上。“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不考慮夾在中間的諸星家這個因素,島大人對於織田制霸天下的事業還會有多少信心和熱情呢?”

“這個……”島勝猛身子一僵有些發楞。這是個關鍵性的問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上綱上線。“這個……我不清楚,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在我的臉上找到明確的表示,自己更加不敢隨意回答。

“殿下您看到了吧!這就是沒有答案中的最標準答案……”蒲生氏鄉在看了看我後又看了看島勝猛。“如島大人這樣掌握甲騎強力兵種的著名將領,都對自己與織田家是個什麼關係不能肯定,那就更不要說那些下級武士和一般的足輕了!主公雖然是個勇於創新的人,但就他開創的這個織田家的基業總體來講,還是箇舊式的幕府形式。將軍,或者換個別的什麼名字,依靠管領、守護、奉行、武士、足輕一級一級的管理下去。就現在的情勢來講,要想抽掉中間的一環換一個方式,只怕是不太現實的!”

“你這麼說現在雖然讓我暫時得到了安慰,但卻同時也讓我對將來更加擔心!”我站起了身子,石頭上坐得時間長了有些咯得難受。“照你這麼說將來天下安定了以後,我豈不是也會受到足利義滿對山名氏的那種待遇?那我現在還忙活個什麼勁兒!”

“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准呢!”他也站了起來,並沒有用織田信長女婿的身份來寬慰我。“不止是我,很多人其實都勸過主公,‘剛則易折’請他收斂些。尤其是治理天下,更加不可以率性而為!”

“哦,他聽了嗎?”

“以他的脾氣,又能聽得進去誰的話呢?”蒲生氏鄉嘆了一口氣顯得很是無奈。“不過主公雖然自信太過,倒並不是看不清形勢的人,經此一敗倒多少能使他冷靜些。只要稍微有點風吹草動,近畿的那些‘小爬蟲’們就想跳出來興風作浪,敵視織田家的可是大有人在呢!”

“這麼說打了一場敗仗,倒真是是件好事了?”我鄭重反問到。

“好事,自然是一件好事!”蒲生氏鄉聽了我的話立刻點頭。“反正現在上杉謙信也死了,越後這個威脅已經不復存在。讓主公認識到近畿那些滿嘴阿諛之詞的人究竟是些什麼貨色,也好仔細考慮一下織田家的現實與未來。所以我說殿下不必為沒有接到命令而焦慮,主公只是暫時沒想到眼前最有力的這一子究竟要落在何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