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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來涼颼颼的,竟然降溫了,空氣一改往日的濕熱,變得寒冷而乾燥。已是深秋,李天疇算算日子,赫然發現離開家鄉已經有一年多了。荒誕不經的居然過了這麼久,昏昏然記不得自己這段時間都做了些什麼,只知道自從離開了城中村就再也沒有和家人聯繫過。

父母一定很着急,也不知道三豆能不能幫自己把這段慌言說圓了,又或許緝拿自己的告示已經貼在了那遙遠的小山村。李天疇的心情忽然很差,他記得再過幾個月小妹就要出嫁了,回去參加婚禮的願望恐怕也很難實現。

狹窄的小院里已經很熱鬧,眾人匆忙的洗漱、上廁所、吃早餐,準備着趕往酒樓。咒罵和嬉笑聲里夾雜着小宋的喝斥,混合起來的噪音聽着讓人腦袋疼。但李天疇卻感到親切,這讓他想起了以前在城中村大雜院時的日子,看似雜亂、惱人,但往往會讓他的心境變得踏實、平和。

院中的吵鬧又使得李天疇不得不考慮現實中的問題,浴血打拚熬到現在,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變得麻木了還是敏感了,或者兼而有之?本欲推門而出的李天疇搖搖頭又坐了下來,就這麼安靜的坐會兒,讓思緒亂飛,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放鬆腦子了。

外邊這幫粗胚,個個桀驁不馴,隨便拉一個放到社會上,混個不大不小的黑老大,應該綽綽有餘。但現在甘願收斂本性,辛苦勞作在酒樓,一方面是出於對耿叔的信任,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們骨子裡已經厭倦了打打殺殺、顛沛流離的生活,只是期望過上平靜、正常日子足矣。如此簡單,卻又困難重重。

也不知道瞎想了多久,李天疇感覺平靜了許多。或許還可以再加把勁兒,他鼓勵着自己,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間,卻發現小院早已安靜下來。只有海叔媳婦一個人蹲在廊檐下刷碗,見到李天疇,她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瓷碗,又接着忙碌。

李天疇抱歉的點點頭,總是最後吃飯,害得海叔媳婦等他。這麼久了他還是聽不懂對方的土話,所以兩人的交流的時候一般使用手勢,簡單明了。很快收拾妥當,又回屋叮囑了游士龍兩句,他便出門了。

蠶豆已經等在了酒樓附近,他從鼓鼓囊囊的口袋裡掏出了兩部手機,一包香煙,還有打火機、匕首、小電筒之類的東西,所能想到的應用物件甚是齊全。遠遠超過了李天疇的要求,他二話沒說全部收了起來。

“昨晚上在這兒睡的怎麼樣?”李天疇順手掏出了香煙。

“那當然是這裡舒服,回去太擠。”蠶豆直言不諱。

李天疇點點頭,“暫時的,馬上咱會有比大院還好的宿舍了。”蠶豆笑笑沒說話。

“你還去沈坤那兒跟着,我要聯繫一個人,過會兒找你匯合。”李天疇吩咐完便轉身離開了。蠶豆自然也不會多問,眨眼間也消失在人流中。

李天疇要去找老郝,一會兒逮着人需要有地方,老郝院子的位置很偏,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只是說服這個老頭有些困難,而且摩托車被糟踐的快散了架,也需要找些說辭,希望能夠矇混過關,想想這些就頭疼。

老郝的院子里又堆滿個各類零件和材料,看樣子在琢磨新式裝備。李天疇照例從牆頭跳了進去,老郝也不吃驚,他這個地方几乎沒人來,像李天疇這樣不敲門而又翻牆頭的訪客更是絕無僅有。

但這回老郝憤怒了,因為沒有見到愛車,他拎着個榔頭上下打量着李天疇,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怒吼,“車呢?老子的車呢?”

“呵呵,還要用兩天。我付你租金。”李天疇頭皮發麻,心裡卻在琢磨怎麼才能將那輛怪物一般的破車恢復原樣。

“放屁!你跟老子咋保證的?啊?就用一天,人在車在。媽的,這都快一個禮拜了。”老郝的肝火極旺,咆哮的時候,吐沫星子都噴到了李天疇臉上。等了n天,他還出去找了幾回,自然是窩了一肚子火。

李天疇說盡好話,並再三保證兩天之內一定讓車子完璧歸趙,這才讓老頭漸漸消了火氣。雙手奉上香煙的同時,他也打消了借用老郝院子的想法。一是老頭脾氣古怪,真不見得會答應,算是摩托車惹得禍,二是有風險,萬一不留神把老頭給害了就得不償失了。

隨便海吹了幾句,李天疇便起身告辭,老郝並不挽留,只是出門的時候又巴巴的跟到了門口,並反覆叮囑車子的事兒,李天疇哭笑不得,逃也似的離開了。

從小路剛拐到村口,李天疇就感到了些許異樣,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他。他有意識的放慢了腳步,那道異樣的目光始終如影隨形。

確認對方是盯梢的,但弄不清是何方神聖。李天疇陡然加快了腳步,出了村口向右而行,直奔通往縣城的大路,並且速度也越來越快,最後就像小跑一樣。

不用回頭,也無需回頭,李天疇感覺對方已經跟了上來,因為背後的那道目光他能輕易的捕捉到。距離大概在一百五十米左右,這人倒是挺不避諱。

李天疇冷笑一聲,再次加快步伐拐到了大馬路上,如此又健步急行的走了二三百米,始終沒有回過一次頭,但他意識到對方反而離着自己越來越近了。

呵呵,終究是沉不住氣了,李天疇突然停步並迅速轉身,身後百米左右的距離內,一名個頭不高的灰夾克青年正在奮力前行。

對方速度不慢,但似乎已經有些氣喘吁吁,被李天疇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下,腳步明顯的一頓,再邁開步子時就很不自然了。但對方的表情掩飾的很好,一副茫然的樣子,可李天疇沒有給他更多的掩飾機會,大踏步的徑直向對方走去,一步快似一步,而且他凌厲的目光始終不離青年的眼睛,無形的威壓竟然迫使對方忘記了邁動腳步。

青年人終於不再裝迷茫,而且很上火,他努力一仰頭,終於避開了李天疇的目光,心裡極度不忿。

“幹嘛不是低頭?”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傳來了李天疇冷冷的聲音,很有一些嘲諷的味道。

青年吃了一驚,未料到李天疇會來的如此之快,但定了定神兒,似有些不服氣,鼻孔里冷哼一聲,“管你屁事?老子高興看哪兒跟你有關係么?”,看樣子火氣還不小。

李天疇皺皺眉頭,仔細打量着這個青年,臉模子倒是不錯,稱得上英俊,但似乎少了那麼一點點陽剛。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好像還噴了點什麼香水,雖然聞起來不讓人討厭,但有點過於那個了。此人身上並沒有那種讓李天疇很敏感的危險氣息,也看不出來有什麼惡意,所以他決定不跟此人計較,警告即可,“再跟着我,就收拾你。”

望着李天疇大步離去,青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得意,“哎,還有三天啦。”

李天疇聞聲一愕,腦子裡突然蹦出了小宋昨天說過的一句話,“奶油味重了。”這個討厭的傢伙竟然是武放的人,莫名其妙的跟蹤,難道在開玩笑?這倆人的風格完全不是一回事兒,也不知道是咋湊到一起的。

當他再次返身到青年跟前時,還是把對方嚇了一跳,“我說,別總是這麼一驚一乍的,難道你真的會茅山術?”

“你很喜歡開玩笑么?”李天疇不理會青年,而且表情要嚴肅的多,“這要是在晚上,我的手上可不知道輕重。”

“呵呵,別見怪。武放把你吹的太神了,我心癢想試試。袁華。”青年終於正經了許多,並不懷疑李天疇的警告,還很大方的伸出了一隻手。

“圓滑?”這名字倒是稀奇,李天疇無可奈何,也只好伸出手來意思一下。“武放現在怎麼樣?”

“關着呢,他不方便所以我來了。”

“是他讓你來的,還是華老頭讓你來的?”

“不都一樣么?”袁華的反問果然很圓滑。

“不一樣。至少我和你還不熟。”李天疇根本不鳥他。

袁華顯然不高興,“你要是等他,那要猴年馬月了,但是十天期限仍然有效。”

“期限是給他定的,跟我沒關係,我算是義務幫忙。到了時間華老頭自己來不就得了么?”李天疇一臉輕鬆,他並不太喜歡這個人,也開始對華老頭的做法有些反感。

袁華果然臉色一變,“總要講點誠信吧?武放那邊你能接受,為什麼換個人就變卦了?”

“打住!我接受武放什麼了?又沒跟你做生意,我講哪門子的誠信?笑話。”李天疇毫不客氣,當初武放按華老頭的意思強買強賣,他本來就不高興,但生死患難後認可了武放這個人,也就算默認了十天期限。但對華芸的幫助是發自內心的,他並不接受這種類似交易的方式。所以對眼前的這個奶油小生實在是沒有絲毫的合作興趣。

“那麼說你想反悔?武放在裡面擦屁股就換來了這麼個結局?”袁華換了套路,言語中絲毫不掩要挾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