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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疇無法解釋夢裡面的很多東西,因為參軍前,他幾乎從未出過大山,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犢嶺鎮。偏遠的山村通上電也是他中學畢業才有的事,至於電影倒是看過一兩回,還是去鎮上看的。都是描寫農村生活的片子,一部是《咱們的牛百歲》,另一部則記不得了。

夢中的很多元素是李天疇從未見過的,每次在夢中驚醒,夢裡的每一個畫面彷彿就在眼前,異常清晰。這個夢不僅僅是在睡覺中出現,平時出操訓練,只要精神極度緊張和亢奮,夢中的場景就可能會在腦海中顯現。這個奇怪的夢,為什麼以前沒有出現過?為什麼自己複員後又突然消失了呢?

這個惡夢成了李天疇的一個秘密,他沒有和任何人講過這個夢,甚至是在實戰對抗訓練中由於噩夢的幻覺誤傷了戰友,在接受調查與懲戒時,李天疇都沒有透露過這個怪夢。以至於特訓大隊的大隊長事後痛惜的對他說:“可惜,太可惜!你個王八犢子!怎麼那時候就跟中邪了似的,實在搞不懂,哎!”

處理決定書下來的那天,勤務兵通知李天疇到政委那裡。在辦公室門口,他聽到了讓他至今難以釋懷的一段對話。為了能夠留住李天疇,隊長跑到辦公室和和政委激烈的爭吵起來,但最終沒能改變李天疇被特訓大隊退回原部隊的命運。

“李天疇的單兵戰術素養和徒手格鬥,是我見到過的最優秀的,這是個非常好的苗子,為什麼就不能給人一個機會呢?”隊長大聲質問政委。

“個人技術再過硬,政治思想覺悟跟不上,有什麼用?對自己的戰友都能下死手,還是一名老兵?這樣的人一旦進入特勤部隊,那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特勤部隊需要什麼樣的人才?嗯?需要的是素質過硬、有高水準政治覺悟和鋼鐵意志的人才。不是沒給他機會,是他自己沒有把握這個機會!”政委毫不退讓,同樣大聲的吼到。

“作為隊長和教官,我還是比較了解他的,為人正直、踏實,你去問問,有目共睹嘛。要不然還是義務兵就已經成預備黨員了?而且你不了解,這傢伙的潛力不止這些,就拿徒手格鬥來說,他是遇強則強,我還真沒看到他全部發揮出來是個啥水平。你說,這樣人退回部隊,也就廢了。按照你的話,回到地方上,不也是個不穩定因素嗎?那還不如留下來加強思想和政治學習。”隊長仍不死心。

“回到原部隊,一樣可以通過學習提高思想覺悟嘛。我們選拔人才要牢牢把握一條原則,那就是要對部隊負責,對黨負責。思想意識上有瑕疵的,堅決不能破格。我也相信李天疇同志不是故意的,但軍醫的檢查和政治部同志對他的調查結果基本是一致的,他的行為意識有間歇性的不受控制的可能。這就很能說明問題嘛。還記得,他剛來特訓大隊的時候就出過這麼一檔子事兒,好在沒造成嚴重後果,也就不了了之。好了,李天疇同志的問題,我看就不用再討論了。”政委沒有再留絲毫餘地。

站在門口的李天疇,聽的真真切切,他很想衝進去把自己的怪夢跟政委說說,可誰信啊。即便有人相信,反而證明自己的精神真有問題。要是當初跟軍醫談談,興許會起些作用,但對戰友深深的負罪感,李天疇最終什麼也沒說。

被特訓大隊退回,對於原部隊來說是有損榮譽的。這一點,李天疇心知肚明,儘管連長、指導員沒有說什麼,但李天疇還是遞交了複員轉業的申請,沒有任何意外,申請很快就被批准了。

等待覆員的那段時間,李天疇消沉過,但生性豁達的他很快就從事件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尤其是收到已經退伍的戰友的來信,讓李天疇有勇氣開始重新規劃自己的未來。幾個要好的戰友,都是兩年前退伍的,現在,有的已經回鄉養殖致富,有的下海到南方打工。不管怎麼說,大夥混得有滋有味,我李天疇也不是孬種。

看着家鄉貧瘠依舊,幾乎和自己三年前探家時沒什麼兩樣。聽說村裡最窮的人家,溫飽都成問題,兄弟姐妹合用一條褲子,還得輪流出門。李天疇心裡不是個滋味,他暗下決心,要讓家鄉脫貧致富。

村支書很看重李天疇,到底是在部隊呆過的,在外面見過世面的,重用是必須的。於是給李天疇按了個村治保主任的頭銜,也算是村委會成員了。一心干實事的李天疇也不推辭,說干就干,絕不含糊。

李天疇買了輛自行車,天天往外跑,不是到鎮上了解情況,就是在幾個相對富裕的村子裡轉悠、取經。甚至給外地的戰友寫信,討教養殖致富的經驗,從此踏上了自主創業的致富苦旅。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條路在這偏僻的小山村是那麼的悲催和艱難,不僅耗盡了自己微薄的轉業費,也最終擊潰了李天疇創業的熱情和信心。

這一年半的時間裡,李天疇養殖過蠍子,養殖過豬,甚至還嘗試種植中草藥,可謂嘔心瀝血。但沒有一樣能給他帶來回報,甚至連希望都沒有。養蠍子,被收購販子欺騙;養豬,又遭遇了豬瘟,所有積蓄都搭上不說,還欠了信用社的幾千元貸款。

一系列的失敗和打擊,讓李天疇徹底迷茫了。且不說老爹捶胸頓足和母親偷偷抹淚,就連跟着自己一起乾的幾個幼年好友也都灰心喪氣,二娃最後跟着鄰村的幾個後生到外地打工了,懷山也不露面了,只剩下三豆成天耷拉着腦袋跟在自己身後轉悠。

李天疇覺得很對不起兄弟們,但讓他心煩的遠不止這些。父親的怒火難平,整天嚷嚷着要給他說媳婦,要讓媳婦給他收收心,不能再瞎折騰了,能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踏踏實實過日子就不錯了。

也就在李天疇極度困惑的時候,收到了戰友吳建國的來信,吳建國現在已經是一家物業公司的保安部副隊長了,他熱情的邀請天疇到沿海發展,並告知李天疇,公司很需要像他這樣的人才。

李天疇這兩天一直琢磨這個事兒,此刻躺在大石頭上思前想後,最終決定自己還是應該出去闖闖。自己這一年多,太過急於求成,什麼事兒都是半吊子的水平,所以失敗是必然的。出去見見世面,多學些手藝,以後回鄉再次創業也能積攢不少閱歷和能耐。

“叮叮,噹噹”的一串鈴鐺響,李天疇抬頭一看,是三豆趕着幾隻山羊正往村口走。

“三豆,放羊啊?”李天疇眯着眼睛打招呼。

“天疇哥,又躺這兒呢?”三豆答道。

“早上天涼,晒晒太陽。對了,跟你說個事兒。”

“啥事兒?是不是又有啥新想法了?”三豆以為李天疇又想到了什麼新奇的養殖點子,笑呵呵的問道。

“哎…還真有。”李天疇一陣心堵:“我問你,想不想出去見見世面?”。

“見世面?當然想啊!去哪兒?”三豆疑惑的撓着腦袋,“可去幹啥咧?”。

“到南方沿海城市,咱也去打工,見世面。這不,我戰友在那兒,喊我去哩,”說著,李天疇揚了楊手中的信說道:“你要願意,也算你一個。”

“真的?去了能有工作?”三豆顯然眼睛放光了。

“應該沒跑,我戰友說,那兒機會多。知道二娃在哪兒打工不?也在我戰友那個城市,聽說一個月能掙1000多塊錢。”

“1000多塊錢?”三豆驚愕的長大了嘴巴。自己全家卯足了勁兒,種地、養羊一年下來也不過能掙個兩千元。

三豆家兄弟姐妹多,日子過得艱難,他父母巴不得三豆能出去打工掙錢,所以三豆鐵定要跟着李天疇去闖世界了。得到肯定答覆後,李天疇很快給戰友寫了回信:自己接受邀請,與夥伴不日南下。

信是發出去了,可如何說服父母,讓李天疇犯了難。與三豆家相反,李家就李天疇跟妹妹兩人,論男娃,可算是根獨苗。全家人都巴望着李天疇娶媳婦成家呢,這個節骨眼往外跑,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兒。

紙里包不住火,李天疇也不想隱瞞家人,乾脆照直說吧。

攤牌的結果不出所料,父親暴跳如雷,堅決不同意。聲稱如果想要出去闖世界,先成家再說。母親唯唯諾諾,說不出個啥意見。妹妹倒是挺支持,但人小言微。

主意已定的李天疇決定偷着走,他與三豆約定了時間,並叮囑三豆不能走漏消息。可到出行的時候,還是發生了點意外。一是碰面時,李天疇發現三豆身後還跟着一位,仔細一看是懷山。

“這他媽是咋回事?”李天疇有些不高興的質問三豆,三豆憨憨的撓着腦袋,有些膽怯的說:“這個…不小心說漏嘴了…”。

“天疇哥,別怪三豆。二娃前段時間託人捎信,喊我到他那兒打工。可我沒出過遠門,正尋思着咋去呢。這不,聽三豆說你們去的地方和二娃是一個城市,所以我就跟來了,就是搭個伴兒一起走。你放心,到地兒絕不和你們參合。”懷山趕快解釋。

李天疇瞭然,不過他聽出了懷山的話外之音,心裡有些鬱悶。不是他想故意撇開懷山,之所以邀三豆,而沒跟懷山說,李天疇還是顧忌懷山是家裡的獨子,前一陣還聽說媒人給說媳婦呢,想起這一年多來,懷山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到頭來,啥也沒落着,李天疇心裡總不是個滋味。沒有過多解釋,三個人在天還未亮的清晨一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