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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安國長嘆了一聲,說起了從前。劉長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剛進長安,見到個帶着孫子逛街的老頭,年輕時候是個車夫?然後從學問,治國,軍事三個方面給與了他極大的打擊?說的他啞口無言??

等等,這這頭怎麼聽起來如此熟悉呢?

是不是一個看起來就有點陰險狡詐的瘦高老頭啊??

韓安國講述起了當初的那場辯論,眼裡滿是黯然,隨即又指着面前的文黨和劉長,對身邊人說道:「你們看,我過去就曾說過,長安人不可小視,隨便一個人出來都高賢,藏龍卧虎,你們還不相信,現在可是相信了?若是那位老車夫還能以經驗資歷來說,那這位年輕的車夫呢?他的年紀就跟我們相差不多,可是聽聽方才人所說的治地之策,梁國之士,有哪個可以來媲美呢?」

道心嚴重受挫的韓安國認真的說著,而他的幾個朋友,此刻支支吾吾的看着文黨,道心也開始不穩當了。

難道我們梁人的學問就這麼差??

實際上,這位如今像貌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文黨,在歷史上被尊稱為文翁,他治理蜀地,興水利,搞教育,治農桑,政績全國第一,因此還得到過皇帝的賞賜,號稱李冰第二,華夏公學始祖,逝世之後,蜀人祭祀了他近千年...甚至到未來,各地的小學還常常設立他的雕像,以他的名字來命名學府。

別的不說,在治理地方上,此人生來就有着獨特的天賦和見解,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獲得了極大的政績,然後就成為了治理地方的一個大法寶。這個人放在廟堂里可能不如其餘名臣,可要是放在地方上,那就是政績狂魔,走到哪裡百姓拜到哪裡。

韓安國和這些好友們也算是懂得政務的,可是要跟文黨比治地政....那就容易被降維打擊,這就跟晁錯談上策,跟韓信談軍事,跟蕭何談治國,跟浮丘伯談學問是一個道理。

打的他們信心全無。

那幾個年輕人臉都白了,低着頭,深受打擊,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的文黨,開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韓安國倒還好,他懷疑自我已經很多年了,此刻再次被劉長和文黨兩人輪換着教育,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反而是虛心的朝着文黨和劉長行禮大拜。

「今日聽兩位高賢之言論,受益匪淺,多謝教誨。」

劉長很欣賞他的態度,點着頭,「無礙,你這個年紀,能看出些廟堂不曾公布的動靜,向來也是讀過不少書,你再努力些,或許就能達到長安車夫的水平了。」

韓安國沉默了許久,這句話像是激勵,聽着又像是罵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說道:「我當初在長安遇到那位老者之後,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狂妄,回來之後,我拜了更多的老師,日夜勤苦讀書,黃老,儒家,法家,墨家,農家,苦讀我所能接觸到的所有學問的書籍,我還去接觸各行各業,曾服役為士卒,曾在耕地里勞作,做了半年多的亭卒,在縣衙里為人文書,積累了諸多的經驗,四處尋找有學問的大賢,梁國的幾個名士,我整日去找他們學習,他們大概是看不上我的才能,覺得我太過愚蠢,不肯再教我了...只用些簡單的道理來搪塞我。」

「本以為自己經歷了這麼多,該有些長進,沒想到啊,今日跟兩位言論,原來我的學問,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長進。」

韓安國的眼神很是暗淡,他搖着頭。

「大概我是真的沒有什麼治學的天賦,該回家去做個農夫吧。」

一直都沒有言語的李左車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憤怒的說道:「我聽聞,後天的勤苦總能彌補先天的不足!大丈夫活在世上,不想辦法去增加自己的學問,不去完善自己,豈能輕易

放棄呢?若是因為沒有天賦就自暴自棄,這與死人何異?!我聽聞夏國相傅清,年幼貪玩,橫行霸道,而後來求學,經歷了無數苦難,如今的食邑比他阿父還要多!你要以這種人為自己的榜樣,若是覺得自己的天賦不足,那就去更加用心的學習,尋找更傑出的名師,不可放棄!」

韓安國苦笑着,「只是我沒找到可以教導我的名師啊...」

李左車遲疑了片刻,看着面前這稚嫩的臉,想了片刻,從包裹里翻出了幾本書,遞給了那韓安國。

「老丈...這是?」

「兵法,若是那些老師覺得你愚蠢,不肯用心教導那你就找點書來看,多看幾遍,當然能有收穫...」

韓安國看着手裡的書籍,看了幾眼,只覺得陌生,「這書實在是太珍貴,後生不敢...」

「無礙,這是我無聊的時候隨手寫出來的,你拿去多看看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韓安國和那幾位同齡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隨手寫兵法??韓安國那手顫抖了片刻,隨即詢問道:「老丈啊,您是做什麼的?」

「已經歸家的老卒而已。」

韓安國咬着牙,朝着他再次行禮,「多謝老丈賜書!」

李左車認真的囑咐道:「不要因為自己沒有什麼天賦就想着放棄,就算是再蠢笨的人,只要勤苦,一定能有所成就。」

這一行貴人很快就離開了,韓安國和其餘幾個人安靜的坐在原位,韓安國抱着懷裡的書籍,無力的長嘆了一聲。

坐在他周邊的幾個好友的臉色滿是不可置信,「原來你說的是真的。」

這位韓安國,在梁國的名氣並不小,他在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學習韓非子和黃老的學說,並且學有所成,當地人都很推崇他,認為他將來會是梁國文士里的領頭羊...這讓韓安國的性格變得極為桀驁,狂妄,誰都不放在眼裡,性格上有缺陷,讓本身的評價卻無意間掉落了不少,眾人認為他可能會成為大才,但是為人太狂妄,可能當不了領頭羊。

可自從那次去了趟長安後,這位年輕人就像是變了個人,從自大直接變成了自卑,整日都覺得自己的學問很差,天賦很差。

面對這位十二三歲就精通韓非子,十六歲的時候已經能與大家們商談雜家學說的沒什麼天賦的庸才韓安國,他的好友們都表示沉默。

起初大家還覺得這種變化是好事,那位張狂的年輕人終於學會了收斂。

可大家也沒想到,這哥們收斂過頭了。

我們這位才子明明強的過分,卻實在是太苟了。

極度的自負轉變為極度的自卑,他對自己的才能有了很嚴重的懷疑,梁國人都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位才子,只知道這哥們的學問變得更加恐怖了。

好友們起初還是有些不理解的,可是經歷了剛才的那一幕,他們似乎就開始理解了,原來真的是人外有人啊,他們居然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教了怎麼治梁國...奇恥大辱啊。

韓安國平復了一下心情抱着懷裡的兵法,認真的說道:「學習的東西越是多,就越是能感受到自己的不足...雖然我沒有什麼才能,但是也有報效君王的想法,望與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