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製筷子將便當盒裡的肉丸快搗成了一團肉泥,可能年玲奈卻依然沒有將其送入口中的打算。
看似盯著已經黏糊成一團的午飯,可目光早已越過了眼前的便當盒跳進了回憶的思緒。
說起來,她現在和立木桑到底是什么關係呢?
容易缺乏安全感的人,總是在得到之前先憂慮失去。
在被巨大幸福短暫衝昏了頭腦後,一種猛然而生的失落感卻突兀的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仔細想想,當時無數想說的話,似乎都揉碎在海邊的那一吻中,成了不必多言的餘韻。
可這樣一來,兩人的關係就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要知道戀愛可是一道數學題,即使明確了公式與過程,最後算錯的人也大有人在。
不幸的是,能年玲奈從小就數學不好。
如果那天只是立木桑一時興起呢?如果那天只是氛圍所致呢?如果那天…
消極的想法沒完沒了的腦海中冒出,然後一件件的堆積在心底,將這裡擠壓的難以容納一絲空氣流動,越來越沉悶的胸口讓她不由得垂下了眼瞼,抿起嘴唇,如同人偶般呆愣愣的杵在原地。
“這是在看什么呢?能年”
端著便當在能年玲奈周圍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新海誠抬了下鏡框,想要看看是什么樣的情景讓他的演員如此消極,可引入眼簾的也只有鬱鬱蔥蔥的綠色和漫無邊際的藍。
只是能年卻似乎沒有心情給他解惑
沉默的空氣大概持續了一分鐘後,才回過神來的能年,一下猛地站起,下意識就想要鞠躬道歉。
“啊!導演!對不起”
雖說這裡不比東京的攝影棚,每個人都有單獨的休息室,但是新海誠作為導演還從沒有和演員們在一起休息過,攝影機後面的小小區域幾乎成了他一個人的專屬天地。
因而當能年玲奈恍然間看見了導演在這裡,才會如此吃驚,更何況對方向自己打招呼,自己還走神了。
慌慌張張的步子還沒站穩,新海誠倒是先笑了出來
“有必要那么驚慌嘛,難道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獸嗎?”
“導演…”
伸手止住了能年還未說出的話語,新海誠將飯盒放到一邊
“上午的時候,我就有看到能年你一個人經常發呆,是有什么事嗎?下午還有一場戲你的戲要拍,要是繼續這樣的狀態可不行啊”
“對不起導演!我會調整好自己的!”
“我不是在指責你,能年,只是作為一個導演,幫助自己的演員調整狀態也是應盡的責任。”
望著對方滿是誠懇的目光,能年玲奈稍稍有些猶豫,剛想開口說些什么。
“其實....”
不行!不行!不能給立木桑添麻煩!
現在說出去的話,萬一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話這么辦呢?
能年緊急止住了話頭,慌亂的想在腦海中找到一個可以替代的話題,忽然間餘光瞟到了新海誠指間的鑽戒
“啊!導演原來您已經結婚了嗎?”
“是啊,我們還有一個女兒呢”
提到了家人,新海誠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一抹微笑,接著從懷中掏出手機,指尖輕柔的動作像是展開懷紙包裹的糖果,電子的光路從屏幕亮起的瞬間,能年玲奈看見他的眼底也泛起一絲亮色。
“這是我女兒知世,去年女兒節的時候拍的”
能年好奇的湊了上去,相片裡的女孩踮腳去夠一枝垂下來的櫻枝,大紅色的羽絨服將她完全包裹起來,像是個溫暖世間的小太陽,尤其是髮梢處那縷蒲公英絨毛般的逆光,更是讓她看上去純潔神聖了幾分
“好可愛!導演您女兒真的好可愛啊!”
能年眼前一亮,由衷的稱讚道。而被稱讚的新海誠也是心情大好,揮了揮手掌說些哪裡哪裡的話語,可手機裡曬女兒的動作卻一刻也沒有停下
短暫的休息時間裡,兩個人似乎都忘了彼此坐在這裡的原因是什么,或許,可愛真的是可以治癒一切困擾
....好吧,也並不是一切
至少在片場之外的一家零食店,山下美月嘟起嘴的樣子同樣甚是可愛,可卻沒有治癒好閨蜜紗榮子焦急的情緒
“美月,你說他真不是騙子嗎?”
“不對,哪有人會特地騙我們呀,我們又沒有什么錢”
“不對不對,說不定他就是那種喜歡欺騙別人然後故意吊著別人期望的變態”
“不對不對不對,也許…不光話說回來,他還挺帥的,被他騙好像也…也可以接受”
“不對不對不對…”
一邊不斷提出自己的假設,一邊又不斷的反駁自己,紗榮子的頭快晃成了撥浪鼓。
“好啦!你快把我頭都轉暈了!”
山下美月也實在是受不了對方在耳邊的喋喋不休,用桌子上的和果子,一把將她的嘴堵上,才換來一個喘息的空間。
“我們不是已經被劇組選中了嗎,就算他是騙人的,我們也有機會和…和喜歡的演員合影啊”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沒將立木先生的名字說出口,像他那樣的幕後製作人,想要接受合影是很困難的吧…
“那你還掏錢買!3000円都夠我們把這家店所有種類的和果子吃個遍了。再者說,你最想要的不是和那個編劇大叔的合影嗎?”
“是立木桑!而且也不是大叔!…更何況就算他是騙子…...”
山下美月,難得在紗榮子面前有些心虛,作為自認為是兩人之間最理智的一個人,可沒想到紗榮子卻沒有被對方誘惑,反而是自己買下了這個虛無縹緲的合影機會。
說起來,不應該啊,這次紗榮子居然沒有“上當”,啊,心動...這可不符合她花痴女的人設啊。
吊起一雙漂亮的狐狸眼睛,山下美月像是十幾年來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好閨蜜一般細細打量。
“呼...差一點…我差點就背叛本命了,還好還好…”
紗榮子深吸了口氣,像是劫後餘生般輕輕拍了拍胸脯。才從自己的挎包裡小心翼翼拿出一張被精心裝飾好的拍立得,像是供奉一般舉在桌子上。
“蒼汰大人,你才一直都是我心中的第一位!”
旁若無人的說起了各種各樣略有些出格的情話,果然….這才是她認識的紗榮子。
山下美月在心底白了一眼後,也懶得在這打擾好友和她本命的甜蜜時刻,用手指點了點屋外,示意出去看看後,就一個人走出了零食店。
先前擁擠的人群已經散去了許多,只剩下被成功挑選的人在這裡休息片刻,等待著下午山戶導演給他們講戲。
雖然也有一些算得上認識的人,但是都是一些叔叔阿姨,聊的也都是一些家裡家常的瑣事,她也不想上去幹湊熱鬧。
沿著路沿眺望著菅生新樹消失的方向,山下美月的心裡也不禁打起了鼓,對方只說了句放心交給他,可什么時間,怎么做一概沒有告訴自己,而自己居然也就這樣相信了
倒不是捨不得那些錢,只是....算了,山下美月腳尖點在石頭鋪成的路面上,將心裡那一點小小執拗拋之腦後。
頭頂的太陽逐漸隱藏在雲層中,其實她向好友隱瞞了一件事。
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立木桑,在前一段時間的小森林首映會上,她也曾遠遠的見過立木先生一面。
那時候的山下美月對所謂的電影首映會並沒有什么興趣,會去現場也只是父母擔心一個人悶在家裡的自己,才找了個理由帶她出來散散心。
好久沒出過家門的自己,就連午後的陽光都感覺非常刺眼,以至於不得不拿手遮擋住一部分光影,才能繼續在這片陽光下前行。
她的頭髮也因為幾乎沒有打理過,顯得蓬亂而無序;皮膚也因為缺乏日照而沒什么血色,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生人勿進的冰冷氣息,倘若一年前將她引入LesPros ASTER的星探再次從面前路過,這次一定不會在停下腳步了。
曾經會回頭觀望的路人一個個快步從身邊走過,只有街邊音像店的歌謠聲依舊會熱情的擁上自己,那是她最喜歡的AKB歌曲,不對,是曾經最喜歡的AKB歌曲。
熟悉的曲調,熟悉的歌詞,以及...熟悉的嘲笑聲
“這種水平怎么會被選進來的”
“哈哈哈,那個人又被罵了,就想一個人出風頭,活該...”
“才進來一年,就想著上舞臺,不自量力”
山下美月突然想要跑回家,跑回那個能幫她隔絕一切的屋子裡。
牙齒死死的抵住下嘴唇,感受著被擠壓帶來的疼痛,她甩開了父母牽著的手,加快了向前走的腳步。
只是,她能甩開父母的手,卻依舊甩不開耳旁那些在練習室、教室裡的聽來的刻薄話語。
“哎呦,真羨慕山下啊,又可以不上課了,說是去當明星,可是我也沒在電視上看到過她...”
“真是的,不就是加入事務所了嘛,立刻就不理我們了...”
“還說是朋友呢,連幫忙要個簽名都不肯”
...
直到跑進了首映會的電影院,高大的黑色建築才將那些流言蜚語暫時隔開。
什么電影都好,趕快開始吧,趕快結束吧。
只是,坐在座位上打定主意要封閉內心的少女這次卻沒能如願。
“不好意思,讓一讓,啊,我是裡面的座位,不好意思”
一個高個男人弓著身不好意思的從她眼前借過,也正是這個瞬間,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從山下美月的眼前流進了她的心底。
“小森,是位於東北地區某個村莊中的小小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