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晨起的霧鋪滿了楚天江,江面在霧中若隱若現,遠山被晨曦的柔光映照得如同一副濃墨重彩的畫,岸邊的蘆葦隨著風輕輕擺動著,與慢慢升起的紅日遙相呼應,勾勒出一幅無比寧靜的畫面。
楚天江已經徹底恢復了平靜,川流不息的江水很快沖洗掉了戰爭的痕跡。
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那被鮮血染紅的江水又變成了正常的顏色,好似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渡江大戰從沒有發生過。
江畔邊,一個紅衣少女靜靜地站在那裡,眺望著對岸的烈陽城,她的眼神平靜,俏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輕嘆了一句,“這一天來得好快啊。”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世事變化之快,就如同這江水一樣,隨時都在變,又好似從沒有變。”
在她的身後,一個揹著長琴的白衣男子輕聲感嘆。
那少女蹲下身來,伸手掬起了一捧江水,“世事無常,歲月更迭,繁華如流水匆匆易逝,唯有江山風月不變,但願楚天江的水,能就此平靜下去吧。”
那白衣男子問:“真的不回烈陽城看看嗎?”
少女搖了搖頭,“宮門已破,家國已亡,我父王也已死去,回不回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說罷,她扭頭看著那個白衣男子,嫣然一笑,“就像你,這麼久了,你不也沒有再回浩連城看過一眼嗎?”
那白衣男子回她一笑,“浩浩長風拂斷塵,南柯一夢終成影,再繁華的過往,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像我們這樣的人,能活著已是僥倖,對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那少女思考著,揚起臉深深呼吸了一下,神情如釋重負,好似放下了心中那無比沉重的擔子,“我打算去看花聽雨聽風,遊五湖四海,肆意瀟灑人間,做一個少年該做的事,你這個琴仙可願陪我一同前往?”
那白衣男子沉默了,少女臉上的笑意一斂,歪著頭看著他,“你不願意嗎?南影哥哥。”
浩南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與她的青春洋溢不同,他的眼中已有了深深的疲倦。
他們兩個,一個就像初生的朝陽,明媚耀眼,一個卻像晚歸的落日,已經褪去了一身的火熱,不再留戀人間的風采。
他嘆道:“可惜我已不再是個少年,不能陪你去做少年該做的事了,妖兒,你該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了。”
或許是緣分未盡,浩垠國破時,他被父王強行送出了浩連城,自此以後,他便流浪於江河湖海之間,最後在一處溪水旁結了一個草廬,以制琴和教人彈奏為生。
他琴藝高超,很快便成了遠近聞名的琴仙,他的草廬也經常有人來拜訪求藝,妖兒慕名前來,一眼便認出了他便是當初在採蓮節上以一曲為她解圍的人。
自此,妖兒便在他的草廬留了下來,怎麼趕也趕不走,一呆便是一年多,他斫琴的時候,她也會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也漸漸習慣了這個小姑娘的存在,直到聽到寒月國和雲隱國已經攻到了楚天江,這小姑娘才決定離開。
他心中明白瀧日國的命運已經和昔日的浩垠國一樣,再也沒有回天之力,但他又不忍這個小姑娘回來送死,便一路護送她回來,眼下見她好似已經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他也終於可以放心離去了。
妖兒一步跨到了他面前,“可我想讓你陪我去,你忍心我一個人浪跡天涯嗎?”
浩南影抬眸看著初升的太陽,無奈一笑,提醒她道:“妖兒,我比你大了十歲。”
妖兒不解地看著他,“那又如何呢?”
看著她真摯的眼睛,浩南影猶豫了很久,伸手在她的頭上輕輕一揉,“你的時間不應該浪費在我的身上。”
“可我不覺得是浪費時間呀,你的琴彈得那樣好,這世上沒有人能及得上你,這樣好的琴聲,不應該被埋沒在一間草廬中,我的江湖,若是沒有你的琴來點綴,可是會失去很多顏色的。”
浩南影笑著搖了搖頭,揹著琴轉身離去,見他不說話,妖兒拔腿追了上去,“你究竟願不願意嘛?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啊。”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
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再一次消失在了山川湖海之中。
蕭惜惟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還在沉睡中,她像是許久都沒有睡著這麼安穩過了,像個孩子一樣將腦袋埋在他的懷中,臉上的神情柔和安定,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裸露的香肩上,將那朵他執筆而畫的雪魄曇花照得熠熠生輝。
看著那朵曇花,蕭惜惟眼波一動,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痴迷,忍不住吻了上去。
凌汐池被他驚醒了,睜著迷濛的雙眼問道:“什麼時辰了。”
蕭惜惟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將她往懷中一按,“還早,你可以再睡一會兒,等你睡醒了,我們便去找月弄寒。”
凌汐池嗯了一聲,整個人都往他懷中縮了縮,她確實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自他離去後,她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蕭惜惟一直守著她,待到她睡醒了,兩人找到了月弄寒,進行了長達幾個時辰的會談。
瀧日國破後,惜王歸來的消息不脛而走,正當整個天水的人都以為又是一場龍爭虎鬥即將開始之際,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無比的消息傳了出來。
惜王交出了雲隱國的玉璽,表示願意將雲隱國的江山拱手送給月王,但條件是,月王必須善待雲隱國的將士和百姓,並且要將明淵城和無啟族的故地交給他,日後不受他的管轄。
惜王還說,日後月王一統天下,若是不勵精圖治,愛民如子的話,他必會親自前去取他的項上人頭。
月王同意了他的條件,同時還許諾,除了明淵城和無啟族外,他還可以再給他每年百萬兩的俸銀和祿米萬斛,惜王欣然接受。
得到雲隱國後,月王很快肅清了瀧日國的殘餘勢力,天水便只剩了一個瀚海國,瀚海國的顏王自知不敵,又不想將歸順於他,便舉國遷徙到了一個島嶼上,徹底讓出了陸地領土。
自此,天水大陸終於結束了幾百年的割據與紛亂,重新一統。
蕭惜惟讓出雲隱國之後,風靈軍被月弄寒重新收編,許多厭倦戰場的人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家鄉,音魄、赤火、魂舞、破塵等人誓死追隨他,輕凰等人也拒絕了月弄寒的封賞,他們本就志不在此,出山也是為了助他們平定天下,如今天下大定,他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凌汐池便邀他們去明淵城住一段時間,幾人欣然同意,說要與他們夫婦討論一下武學之道。
冰冽則選擇回雲桑村,繼續和那片茶園為伴,與雲門寺的老和尚成了忘年之交,幾年後,他的那片茶園成了皇家茶園,他也成了天水最有名的茶商,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更是舉辦了多場茶會雅集,留下了許多與茶有關的文獻,世人提起他時,都尊稱他一聲茶仙。
待時局一穩後,蕭惜惟和凌汐池便帶上所有人回了明淵城。
離去的那天,月弄寒帶著人來給他們送行。
一場雨剛剛停歇,四野芳草萋萋。
送行的地方叫做昔歸古渡,那裡桃花開得正豔,還有正發著新芽的柳條。
能夠被稱之為古渡的地方,年代都已經很久遠了,不知這裡曾經有過多少分別,連刮過的風都是離愁的味道,大家相視著,明明有許多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風太大,葉孤野扶著身懷六甲的靈歌率先上了船,花凌霄身體還沒有恢復,凌汐池讓葉孤影也和她一起先上了船,她和蕭惜惟則抱著瀟瀟和阿淵,看著來為他們送行的人,笑著說道:“瀟瀟,阿淵,快給大伯,二伯還有隨風舅舅他們說再見。”
瀟瀟和阿淵乖巧地跟他們一一說了再見,又將目光落在了風聆、葉嵐傾、琴漓陌還有月淺畫身上,奶聲奶氣地說:“小姨再見,風姨再見,舅母再見,琴姑姑再見。”
他們大大的眼睛裡全是不解,在他們這個年紀,還不知道離別是什麼意思。
他們只知道從早上一起床,就一直在說再見,他們說再見都快說累了。
出門後,太初哥哥在他們身後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要跟他們一起走,害得他們也跟著哭了一場,現在身上都沒有力氣了。
瀟瀟累得趴在了凌汐池的肩膀上,問道:“阿孃,我們為什麼要跟他們再見呀,我和阿淵都說累了,就不能不再見嗎?”
凌汐池笑道:“因為你們馬上有一段時間見不到他們了呀,所以才要說再見嘛。”
阿淵說:“那我們為什麼要跟他們分開呀,他們不陪我和姐姐玩了嗎。”
凌汐池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因為他們是大人呀,大人有很多事情要做的,當然不能經常陪著你們了。”
阿淵的小臉垮了下來,“那再見一點都不好玩。”
風聆、葉嵐傾、琴漓陌、月淺畫都走上前來,輪流拉著他們的小手,都十分捨不得這兩個可愛的孩子,離別的話已說得太多,臨別在即,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唯有腮邊的淚水無聲地訴說著一切。
凌汐池道:“別哭,有空就來看看我們。”
非煙正在與非霧告別,兩姐妹正是眼淚嘩嘩的時候,瀟瀟湊過去懂事地替她擦了擦淚水,又朝著非霧呼呼了兩下,說道:“非煙姑姑,非霧姑姑,你們不要哭了。”
非煙連忙拭了拭淚水,又衝著非霧道:“照顧好傾姑娘和自己。”
非霧點了點頭,“你也一樣。”
另一旁,蕭惜惟也正在和月弄寒、縹無、葉隨風說話,凌汐池看著渡口邊的桃花開得正豔,便將瀟瀟交給了非煙,走過去折了幾支下來。
她將桃花一一分給了來為他們送行的人,笑著說道:“你們來為我們送行,我沒什麼可回禮的,便聊贈一枝春吧。”
走到沈桑辰和穆蘇面前的時候,她摸了摸兩個少年的頭,“你們也長大了,我沒什麼好囑咐你們的,仙霞功的內功心法已經給你們了,日後能修煉到什麼程度,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沈桑辰和穆蘇連忙點了點頭,凌汐池拍了拍他們的肩膀,“替我向小草還有你們小虎哥哥問好。”
那邊,幾個男人的話也說完了,蕭惜惟和凌汐池正準備上船的時候,古道上,又遠遠地走來了幾個年輕的少年。
幾個少年的身上都負著劍,身後正有人對著他們殷殷話別,“照顧好自己,不要冒險激進,一定要平安回來。”
其中一個少年眼中淌著淚,大聲道:“一定,一定會回來。”
有個少女哭著衝了上來,“為什麼一定要走,不走可不可以?”
那少年停下了腳步,目光卻堅毅地看著前方,眉宇間全是凌雲壯志,“如今天下初定,有很多的機會在等著我們,惜王,惜王后,月王,天水第一劍客,風靈四將,寒月五虎將,琴家謝家後人,聖影衛後人,這些都是十分有名的人,我要和他們一樣,成為名揚天下的人,未來的天水一定有我們的一席之地。”
他扭頭看著那少女,“等我回來,定會許你一世繁華。”
那少女還在哭著,少年卻堅毅地踏上了前方的路。
蕭惜惟看著他們,眼神中十分感慨,嘆道:“果然這天下什麼都在變,唯有少年的心不變。”
凌汐池笑道:“這便叫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了。”
一年後的春天,在新的藏楓山莊建成之際,月王登基稱帝,定都安都城,改國號為景,稱大景帝國,寓意春和景明,天地萬新,也為了紀念在景陵城那段與當初的惜王和惜王后共謀天下的情誼。
所有助他攻打天下的皆論功行賞,謝虛頤被冊封成了左丞相,與秦相一起併為左右丞相,月蒼竹為護國公,月居衣為鎮國公,葉隨風為衛國公,唐博為唐國公,沈桑辰、穆蘇和當初凌雲寨的唐原和唐霄分別為鎮東將軍、鎮南將軍、鎮西將軍和鎮北將軍,其餘的皆按照軍功大小進行封賞。
縹無謝絕了他的冊封,在他登基之後,與風聆在他和聞人瑟的見證下,舉行了一場大婚,婚後他便攜著風聆隨同前去參加婚禮的蕭惜惟夫婦回到了明淵城,又去神蛇族住了一段時間。
葉隨風也以要護送四爺爺和無啟族人返回故土為由告假三年,帶著月淺畫回到了無啟族,在凌汐池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小樓中住了下來。
自此,天水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天下初定,百廢待興,許多有志之士紛紛現身,沉寂了許久的江湖武林也活躍了起來,因為大家都知道,要建造一個更完美的天水,需要更多人一起努力。
仙霄宮也重新修建完成,仍在雪山之巔,葉孤影離開了無啟族,接任了仙霄宮的宮主之位,延續仙霄宮的教義,以除魔衛道,護佑蒼生為主。
只不過,仙霄宮的門人再不似以往那般只在山中修行,葉孤影會讓他們紛紛下山去紅塵中歷練,去體會真正的民間疾苦,她也成為了名震天下的一方宗師。
十觀、琴南和以及兩位道長舉辦的萬法大會如期舉行,消息一經傳出,萬方來朝,數千人在蒼梧山頂辯論了十天十夜,碰撞出了不少火花,更是滋生了許多流派,十觀在此頓悟,創立了一門新的學說,名為觀心學,就此成為了一代聖人,弟子遍佈了天水各地。
兩年後
藏楓山莊
寂靜的夜裡,突然傳來了一陣哇哇的哭聲,瀟瀟抱著自己的小被子,正坐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外,哭得十分傷心。
“爹爹壞,嗚嗚嗚,我要跟阿孃睡,爹爹你不要臉,跟我搶阿孃,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明明傍晚的時候,阿孃才答應了她,晚上要陪著她一起睡的,她高興壞了,晚飯都多吃了一碗,自從奶奶隨著十觀爺爺去講道了,這段時間爹爹都霸佔著阿孃,她晚上都不能跟阿孃親親了,也聽不到阿孃給她講故事。
為此,她反抗了很多次,可爹爹用行動告訴她,她的反抗無效。
好不容易她爭取到了這個機會,還是她今天終於學完了一套劍法阿孃獎勵她的,她高高興興地回了房間,讓非煙姑姑給她洗得香噴噴的,她抱著自己的小被子興高采烈地跑到了阿孃房間,正準備爬上床時,一隻手突然拎住了她的衣領,就那樣將她提出了房間。
她那不要臉的爹爹笑嘻嘻地看著她,企圖給她洗腦,“瀟瀟乖,你都五歲了,五歲的孩子已經是很成熟懂事的孩子了,學會晚上自己照顧自己,不會再纏著爹孃睡的,你也個乖孩子,對吧。”
瀟瀟氣呼呼地看著他,“爹爹,你胡說!你就是要跟我搶阿孃。”
她邁開小手小腳,準備推開爹爹再次進屋,可爹爹紋絲不動,就是不讓她進去,“這樣吧,要是你今晚自己睡的話,爹爹明日再送你十件禮物怎麼樣,你可以今晚自己想想到底想要什麼?”
身後,傳來了阿孃哭笑不得的聲音,“她這麼小,你就學會收買她了,你說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跟自己的女兒爭寵!”
她贊同地點了點頭,就是,她是那麼好收買的人嗎?
她才不會為了一點小小的禮物就放棄阿孃。
可還沒等她說話,爹爹便呯的一聲將房門重重關上了,“瀟瀟,想好要什麼了,明天一早來告訴爹爹。”
她氣急了,使勁拍打著門,“我不要,我就要阿孃!”
直到她都拍累了,爹爹就是不給她開門,她只得抱著自己的小被子往回走,越想越委屈,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傳到了藏楓山莊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搖頭嘆氣,敢把這個混世魔王惹哭的,整個藏楓山莊也只有她爹了,這個時候,他們可不敢去哄她。
風聆和縹無正要哄著他們剛出生的小女兒睡,聽到瀟瀟的哭聲後,風聆呸了一聲,“蕭惜惟這個不要臉的,又在跟自己的女兒爭寵了,他現在怎麼這麼沒臉沒皮。”
縹無笑了一聲,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從他回來後就不太正常,你就讓讓他吧。”
另一個屋裡,靈歌正守著她的兒子葉覺非寫字,聽見瀟瀟的哭聲後,葉覺非擱下了筆,十分老成地搖了搖頭,“姑父這個不靠譜的,又把瀟瀟姐姐弄哭了,還是我阿爹好。”
靈歌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準備出去看看,葉孤野拉住了她,“別管,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處理。”
瀟瀟自己哭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邁著小腿噔噔噔地跑到了阿淵的房中,將他從睡夢中搖醒,“蕭洛淵,起床,我要帶你去做件大事!”
阿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姐姐便拽著他跑出了房門。
第二天清晨,整個藏楓山莊都炸開了鍋,那兩個混世魔王小祖宗竟然離家出走了。
非煙在瀟瀟的房中看到了她留下的字條,“我走了,我生氣了,我們浪跡天涯去了,去一個沒有跟女兒搶孃親的壞爹爹的地方,江湖不見,勿念。”
信紙最下方還畫了一個氣哭了的鬼臉,無聲地表達著她內心的委屈和憤怒。
與那兩個小祖宗一起不見的還有三隻晴華鳥。
蕭惜惟和凌汐池被非煙吵醒,聽完了非煙慌張得不成調的話後,凌汐池一腳將蕭惜惟踹下了床,氣得全身都在發抖:“蕭惜惟,你看看你乾的好事,還不快去將他們找回來。”
蕭惜惟也慌了神,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還不忘安撫她,“汐兒,你別急,我現在就去找。”
永安三年,景帝攜王后葉嵐傾與其幼子微服出巡。
他們行舟來到了明淵城,準備前去看望故人。
一行人下船路經一片樹林時,一條橫在路中間的麻繩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沈桑辰和穆蘇正準備前去開路,一個稚嫩的突然聲音響了起來:“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奶糕來。”
穆蘇一聽就炸了,光天化日,天子腳下,是哪個不長眼的宵小竟敢攔路搶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正準備去將那不長眼的小賊救出來,突然反應不來不對勁,等等,那小賊剛才說什麼?
留下奶糕來?
什麼賊,搶劫是搶奶糕的?
不對,誰沒事出門會帶這種小孩子吃的東西啊。
就在這時,兩個小豆丁吭哧吭哧地從路邊的草叢爬了出來,頭上還頂著幾片葉子,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問道:“奶糕呢?”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們,闖蕩江湖是會餓肚子的呀。
穆蘇被問得愣住了,這倆就是攔路搶劫的賊?
這多大了,六歲有沒有?
就在這時,天上三道彩光劃過,傳來了嘹亮的嘶鳴聲。
那是……晴華鳥?
月弄寒抬眸看著在天空中盤旋的晴華鳥,又看了看面前的小豆丁,唇角微微一勾,走到了他們面前,“想吃奶糕對嗎?告訴二伯,你們是怎麼跑出來的,你們爹孃呢?”
葉嵐傾抱著孩子急忙下了馬車,看到他們那一刻,眼淚也忍不住落下,“瀟瀟,阿淵,你們怎麼在這裡?”
瀟瀟和阿淵對視了一眼,立即便認了出來,“你們是……二伯和小姨?”
月弄寒摸了摸他們的頭,“不錯,還記得二伯。”
瀟瀟臉色一變,立即拉住阿淵,“阿淵快跑,他們會將我們送回去的。”
“跑,還想跑去哪裡?”
還沒等他們開跑,一個身影便如風般落到了他們身邊,一把揪住了他們,看到來人後,兩個小豆丁蔫兒了下來。
“爹爹,你怎麼來得那麼快,一點意思都沒有。”
蕭惜惟哦了一聲,“嫌爹爹這麼快找到你們沒意思了?別急,馬上便會有意思了。”
看著爹爹那不懷好意的表情,姐弟倆瞬間警鐘大響。
這樣的爹爹,很不對勁。
就在這時,一聲怒喝響了起來,“蕭洛瀟,蕭洛淵,你倆膽肥了,竟然學會離家出走了。”
姐弟倆都被嚇了一跳,一抬頭,便見他們平日裡那溫柔美麗的阿孃怒氣衝衝地走了上來,手上還拎著一根藤條,上面的葉子綠得鮮亮,看起來她比爹爹慢了一步便是去摘這該死的玩意兒了。
姐弟倆嚇得往蕭惜惟身後一躲,蕭惜惟笑了一聲,“現在知道怕了。”
他衝著月弄寒一笑,“先處理一下家事,一會兒再接待你。”
月弄寒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凌汐池走上前來,氣得渾身的火都在往外冒,她也想對他們溫柔好好說話的,可面對這兩個熊孩子,她真的是溫柔不了一點,若不是有仙樂跟著他們,她都不知道自己會急成什麼樣子。
可看著兩個孩子委屈的大眼睛,她的心又軟了下來,扔下了手中的藤條,伸手摟住了他們,眼淚瞬間滾了出來。
“誰教你們離家出走的,你們要嚇死阿孃是不是?”
兩個孩子也慌了,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做了很大很大的錯事,他們也撲到了她的懷中,哇哇大哭了起來。
蕭惜惟在一旁捏著下巴思索著,這情形不太妙啊,看樣子這母子三人是達成統一戰線了,唯一的壞人便只剩下他了,可大的那個火還沒發出來,接下來這把火是不是該燒到他身上了。
他頓感不妙,疾步走到了月弄寒面前,“走走走,咱們先回藏楓山莊。”
清風吹過,楓林沙沙作響,藏楓山莊紅葉如血,像是被染上了一層紅霞,楓林中還夾雜著一樹樹開得正豔的鳳凰花,精巧的亭臺樓閣隱在其中,堂皇翼翼,曲廊邃宇,周以虛欄,敞以層樓,疊石為小山,通泉為平地,池中清漣漪漪,各色奇花異草吐露芬芳。
楓林中傳來了一聲感嘆:“終於又見面了。”
“對啊,終於又見面了。”
“凌雲峰上天人降,一攬山河天下歸,如今這天下,可如你所願?”
“如果你想要,我隨時可將它交還於你。”
“可別,這件事還是你來做比較適合。”
“我當初沒有出那一劍,你現在可還怪我?”
“早就不怪了,我還要謝謝你,還了我一個自在身。”
“那……你可以叫……”
“二哥!”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