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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更加凄惶。

在幽靈一般縈繞着的白霧裡,那歌聲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凌汐池牢牢的困在其中,如冤魂哭訴,如厲鬼怒號,凄酸得令人灑淚,但又讓人不寒而慄。

可那屬於媽媽的呼喚聲卻越來越遠,遠到直至她再也聽不見,遠到彷彿消失在天邊,消失在整個時空!

“媽媽!”

“等等我,我想回去,我做夢都想回去……”

凌汐池凄厲的慘叫了一聲,跟着那聲音消失的地方追了過去。

“汐兒!”身後彷彿有人倉惶的叫了一聲,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不能再讓她的媽媽離開她。

過往的記憶在她的腦海中一幕幕浮現。

雖然她這一生有過無比痛苦的記憶,那屍橫遍野的家園,血染河山的場景無時無刻不在她腦海中回蕩,她永遠也無法忘記阿爹阿娘是如何死在她面前的,也永遠記得她和姐姐共擁一個身體的時候,她們是如何被困在一個石台之上,像一隻任人宰割的小貓。

那鋒利的匕首在暗夜裡閃爍着冰冷而又森寒的光,一刀一刀的狠狠劃破她稚嫩的胸膛,那深入骨髓的刺痛,她不停的掙扎着、哀求着、哭着、喊着,卻絲毫沒有得到半分的憐憫,鮮血順着她的胸膛緩緩流出,很快將她的身體染成一片血紅,可為了不讓她死,她會被逼着吃各種她不知道的東西,那東西黑乎乎的,像粘稠的血液,帶着說不出的腥臭味,像是混合著各種屍體磨碎後的血肉,那咸澀的令人作嘔的味道似乎還在她的口腔里迴繞,每每想起來,她都忍不住想要嘔吐。

可同時,她也有着無比幸福的回憶,那十年的時光,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時光,因為在世間的另一頭,她得到了一個善良的女人無微不至的愛和關懷,她教會了她世間的種種,也讓她度過了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即便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她真真正正的女兒。

可那已經是過去很久的回憶了,自從她知道自己是葉孤尋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去想過她曾經作為凌汐池的回憶,因為她知道自己肩負着什麼,她甚至再也沒有動過回去的念頭。

可為何,一聽到這個歌聲,那些塵封的記憶頓時如同潮水一般湧來,還有剛才她腦海中所出現的畫面,這是在預示着什麼嗎?

凌汐池死死的捂着頭,腦袋彷彿要炸開一般,體內那股屬於輪迴之花的真氣在滾滾翻湧,在她體內橫衝直撞起來,衝擊着她的五臟六腑,是那歌聲,在強行的牽引着她體內的輪迴之花!

她痛得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地上,死死的握成拳頭,冷汗瞬間布滿了她的額頭。

驀的,燕夜心臨死之前的聲音響在了她的耳旁。

“過去……現在……未來……輪迴之花……雌雄兩分……花開有情。”

“灼灼不死花……蒙蒙長生絲……生死死復生……若人能守一……只此是長生。”

她甩了甩彷彿灌了鉛一樣的腦袋,像是突然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如靈光一現。

過去,現在,和未來!

是不是只有三者合一,才是輪迴之花存在的意義,才是可以長生的奧秘。

她驀地瞪大了眼睛,眼中蘊滿了不可思議,那些剛才在她腦海中出現過的畫面再一次浮現在她的眼前,暴漲的洪水,如神仙眷侶一般的男女,血色的巨蟒,高高矗立的女神像,還有那一地的鮮血,痛不欲生的男子以及在他懷中生機全無的女子。

蛇女娘娘!

靈邪!

血蟒!

邪血劍和聚寒刀!

凌汐池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窒了,莫非那畫面中出男女便是葉琴涯和他的妻子靈邪,那些回憶是屬於葉琴涯和靈邪的記憶,那——

是她的過去嗎?

她和葉琴涯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為何她會在輪迴之花裡面看到他,為何屬於他的邪血劍會認她為主,又為何偏偏是她,吸收了他的火陽訣功力。

如果那是屬於她的過去,那現在和未來又是什麼?

她大睜着眼睛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口中不停的說道:“不……不……”

可這時,阿娘與她的對話驟然迴響在她的耳旁,在她還在無啟族的時候。

“阿娘,為什麼我們無啟族的人曾經可以長生不死呢?輪迴之花究竟是什麼花?”

“阿尋,輪迴之花是一朵用愛凝結成的花,它穿越了過去現在和未來,因為這世上啊,只有愛才是永生的,它會永遠存在於世間之上,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哪怕滄海桑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愛。”

“那為什麼他們都說只有我的體內有輪迴之花呢?”

“傻孩子,因為我們都愛你呀。”

“愛是什麼?”

“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愛是分很多種的,眾生的存在便是愛。”

“為什麼要長大了才會知道?”

“因為等你長大了,你就可以強大到去面對所有的風風雨雨,那時你就會明白,只要有愛,便可產生可化萬難的力量。”

“阿娘,我不懂。”

“阿尋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你一定要記住阿娘今天跟你說的話。”

突然,又是一副畫面猝不及防的闖進了她的腦海,那是她七歲的時候,她高燒不退,她在另一個世間的媽媽整夜的守在她的身旁,那隻美麗而又溫柔的手一直撫摸着她的額頭,那雙秋水一般美麗的眼睛從未離開她片刻,她用燒得有些混沌的腦子問她:“媽媽,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呀?”

媽媽回答她:“傻孩子,因為媽媽愛你呀,你是上天送給媽媽的禮物,也是媽媽這輩子最甜蜜的牽掛。”

“媽媽會一直愛我嗎?”

“當然!”

凌汐池的眼睛都紅了,那些記憶如同鈍刀子割肉,一下接着一下,讓她痛不欲生。

身後有一團高大的陰影遮住了她,一個結實的胸膛從後面擁住了她,一隻帶着溫熱的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

“汐兒,凝神,這歌聲針對的是你體內的輪迴之花,你不要妄動真氣。”

緊接着,一聲清亮悠遠的葉笛聲響了起來,漸漸的掩蓋了遠方的吟唱聲。

那笛聲帶着一種清涼之意,像一泓清泉緩緩的流淌進她的腦海中,讓她那彷彿在烈火中炙烤的思緒一下子清明了許多,她緩緩的放下了死死抱着腦袋的手,一睜開眼睛,便對上了一雙深若幽潭的眸子。

蕭惜惟一邊護着她,一邊拿着一片翠綠的葉子正在吹奏。

遠處的吟唱聲大了起來,變得尖利刺耳,彷彿地獄中成百上千的厲鬼在同時吶喊,像是想要將笛聲再一次壓下去,蕭惜惟的眉頭一皺,笛聲也大了起來,卻並不難聽,帶着一種說不出的高昂,像長空之上的鷹嘯聲一般氣勢雄渾。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笛聲像漣漪一般向四周擴散,與那吟唱聲仿若針尖對麥芒,周遭的霜陽樹瘋狂的顫抖着,被震得嘩嘩作響,樹葉簌簌而落,只是“嘩啦”幾聲,幾棵霜陽樹應聲而倒。

那吟唱聲開始變得斷斷續續,像是不敵笛聲,漸漸的弱了下去。

蕭惜惟的面色也有些發白,他緩緩的拿開了唇邊的樹葉,看着她的目光說不出的溫柔,可溫柔中卻帶着一絲淺淺的不易察覺的疑慮,說道:“好了,沒事了?”

他將她揉在懷中,語氣雖然溫柔,可動作卻無比的用力,好似只要他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他溫和的聲音再一次在她耳邊響起。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剛才看到了誰?”

“你在追誰?”

“回家,你的家——在哪裡?”

凌汐池驚恐得說不出話來。

蕭惜惟好像輕輕的笑了一聲,突然道:“對了,我好像從沒問過你,那十年,你是在哪裡長大的?”

凌汐池死死的捏着自己的裙擺,指尖下意識的捏緊,蕭惜惟埋下頭,看了一會兒後,將手伸了過去,用力的將她的手指掰開,他的五指與她的五指相扣,他的臉上甚至還帶着溫和笑意,可說出來的話卻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沉重。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可是我要告訴你,你不能回去,你若是走了——”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我可能會發瘋。”

他知道她口中的家不是她無啟族的那個家,雖然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裡,但他有種莫名的感覺,一旦她回了那個家,他便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怔怔的看着他,這張臉意氣風發,年輕而又英俊,有着足以傲視天下的本錢和能力,這樣的人,天生就該高高在上,受萬人景仰。

她無意識的問了一句:“難道連接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是愛嗎?”

蕭惜惟的眉尖不易察覺的微蹙了起來。

這一瞬間,她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何感覺,是震驚到有些恐懼的心悸還是明知無力更改卻偏要強求的絕望無奈。

她曾經看到的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是未來的他嗎?

如果那是他的未來,為何他的未來會和十六歲之前的她相遇,這錯位的時空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未來不屬於她,而她的未來也沒有他。

一股針扎一般的疼痛從她心中蔓延而開。

命運到底是如何安排的?

看着她有些凄楚和茫然的眼神,蕭惜惟一下慌了神,急忙問道:“汐兒,你究竟怎麼了?”

凌汐池搖了搖頭,有一種彷彿溺水一般的窒息。

遠處傳來了冷君宇的怒吼聲以及刀風破開長空的吟嘯聲。

這時,只聽一陣奇怪的窸窸窣窣聲音響了起來,凌汐池只覺得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麼冰涼的東西碰了碰,她埋頭一看,只見妖兒的小黑蛇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他們身邊,正在用腦袋不停的碰着她的手,彷彿急切的想要告訴她什麼。

小黑是條有靈性的蛇,凌汐池強忍住心中的恐懼,問道:“你要帶我們去找妖兒是嗎?你知道他們在哪裡?”

小黑蛇點了點頭,刷的一聲像道烏芒一般射了出去,

她深深的看了他兩眼,突然抓起了手中的劍,如閃電一般朝小黑消失的方向掠了過去。

蕭惜惟急忙跟了上去,又問道:“你……”

“我沒事了,今天他們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