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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的拯救行動終於在這個冬季第六次大雪後結束,在那以前,他已經整整十六個小時沒有發現任何倖存者。

最終獲救的倖存者為895人,扣除因為嚴重併發症而死的41人,最後被納入基地系統的倖存者為854人,其中33人需要繼續住院治療。

這也使得基地最後的人口達到了2511人。

還遠遠沒有達到原先那個地獄一般的避難所的人數,但對於任何管理人員來說,這樣的數字已經足夠他們頭疼了。

再也沒有任何私密空間可言,即便是曾經因為身處管理層而獲得單獨房間的那些人也不得不和其他人共享房間,走廊上,站台上,到處放滿了匆匆製成的三層高低床。

光線因為疊到天花板的箱子而變得昏暗,幾乎每一個角落都用來堆放物資或是安放高低床,如此密集的人群帶來的遠遠不止是刺鼻的體味,每一個管理者都在為火災隱患、大規模傳染病隱患和隨時有可能發生的群體性窒息而憂心忡忡,與這些隨時有可能爆發的問題相比,還能夠堅持兩個月的食物和油料已經根本不能稱為問題。

對於後來的那些倖存者來說,這樣的生活已經可以說得上是天堂,但對於一直能夠保持較好生活條件的基地居民來說,這已經是地獄了。

一種無形的壁壘在基地的人群之間蔓延,以林川他們這一批人為界,先來者和後來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尖銳的對立起來,即便是最寬容的先來者也常常以厭惡的目光看着那些侵佔了自己生活資源的後來者。

擴建工程早已經建材的枯竭而停止,嚴寒下也沒有外出冒險的可能性,基地的日常工作除了維護設備和治療病人外,幾乎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倉儲物資部門日復一日地清點着日益減少的物資,後勤保障部門下屬的三個食堂一整天不間斷的做着飯,人力資源部門在調查着每個人以前的職業和特長,戰鬥部隊輪換着在隧道里進行着操練,但絕大部分人都沒有任何事可以做,也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只能在自己的那一張床上打發著漫長的,不見天日的日子。

上千個青壯年男子終日無所事事地擠在這個狹窄的空間里,暴力鬥毆事件終於開始蔓延開來。

“知道我們最缺的是什麼嗎?”陳劍在管委會的例會上問道。“是紗布、紅藥水、醫用石膏,夾板和鋼釘!”他忍不住大聲地抱怨起來。“醫療部門已經夠忙了,內衛能不能給力一點,不要再弄那麼多傷員來給我們了!”

“你是什麼意思?”曾羽馬上叫了起來。他也感到一肚子的委屈。“我們早就已經二十四小時值班了,每個新來者和後來者混住的房間都有專人負責,可基地里的人火氣就那麼大,一點小事就馬上會變成幾十人的大混戰,我們那麼點人手根本就不可能控制局勢!要我說,還是把人分開最好!新來的在下層,先來的在上層,讓他們沒有機會碰頭,這樣打架的事情至少會少一半以上!”

“你是生怕對立得還不夠嚴重嗎?”劉斌馬上表示反對。他是管委會中為數不多的新來者,以前是江海民政局的一名辦事員,因為熟悉救災和組織流程,被提拔上來管理新來者的事務。“造成這種局面根本就不是新人的責任!”他毫不避諱的說道。“引發事端的往往都是老人,我們新人已經處處忍讓了,可他們就是看我們不順眼。要麼故意刁難,要麼就故意找茬,仗着內衛都是老人,說不了兩句話就動手,一動手就往死里打!一開始那幾次受重傷的幾乎都是新人!要是你們內衛一開始的時候就公平處理,事情根本就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你扯淡!”曾羽心虛地跳了起來。“你們新人根本就不守規矩!隨地大小便,亂扔垃圾,偷東西!干這些的都是新人!就憑你們做的這些鳥事,打你們也是應該的!”

“你說什麼!”劉斌跳了起來。內衛對於新人的歧視性政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和曾羽平日里就沒少發生矛盾,這時候火氣一下子就被點了起來。

他也不顧周圍是什麼人了,抓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筆記本就砸了過去。

曾羽低頭躲開,跳上桌子就撲了過去。

他已經不是那個單純木訥的大學畢業生了,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成天又和一幫充當警察角色的內衛戰士混在一起,他不單脾氣火爆了很多,身手也越來越好。

劉斌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一拳就打得滿臉是血。

身邊的人連忙把他們拉開,劉斌看着動作大,其實幾乎沒真正打到曾羽幾下,反倒是曾羽趁着拉自己的人不注意,狠狠地又給了劉斌幾拳。

“都給我停手!”李明峰終於跑了過來。“你們這像什麼樣子!”他大聲地喝斥道。

“李哥,你看到了,是他先動手的!”曾羽很快就縮了回去,他很清楚李明峰不會拿他怎麼樣。內衛必須掌握在自己人手裡,而現在,沒什麼人能取代他。

劉斌憤怒地嚷了起來,梁瑾勸住了他,用隨身攜帶的棉球幫他止了血。最近打架的人太多,每個醫生和護士都習慣性地隨身帶一些醫療用具。

“劉斌的鼻樑骨可能斷了。”她走過李明峰時低聲地說道,這讓李明峰狠狠地瞪了曾羽一眼,卻沒有更多的辦法。

冷素安、楚中天和原先的管理層早已經站到了遠離他們的角落,冷素安和楚中天面無表情,王源真和君有忌則一臉的冷笑,這讓李明峰心裡越發不好受。

如果林川在這裡,絕對沒有人敢這樣做,曾羽不敢這麼放肆,劉斌也不會這麼衝動,冷素安他們更不可能在一旁看熱鬧。

但有林川在場會議根本就開不起來,在所有老人眼裡,他總是過於偏向新人,這讓他們不願意提任何問題,也不願意配合他落實任何政策。但林川的想法很明確,他認為每一個倖存者都是平等的,他們在災難發生前都是平等的江海居民,唯一的區別只是來到基地的時間,這不應該成為區別對待的理由。

林川可以接受在管理人員中儘可能使用“自己人”,因為這樣能夠減少派系矛盾帶來的內耗,但他卻不願意看到有任何人對普通居民採取差別性的待遇。

他和基地老居民們在接收新人的工作中好不容易好轉起來的關係再一次變得緊張。

這讓李明峰感到無力,唯一能夠覺得欣慰的是,他和林川的關係在共同面對壓力時變得更加密切。

曾羽的話沒有任何錯,新人確實沒少偷東西,亂扔垃圾和隨地大小便的事情也沒少干,他們對於基地還沒有任何歸屬感,而現在的氛圍也沒有辦法讓他們產生任何歸屬感。他們來得的時候多半雙手空空,物資緊缺的當下基地也不可能發給他們多少東西,面對那些老人擁有的私人物品,很多新人都會忍不住下手。而物資見縫插針到處放置的後果之一便是許多箱子都在夜深人靜的被他們偷偷地打開,把裡面能吃的東西一掃而光。這種情況有時甚至會一直要等到開箱時才會被發現,而那時已經根本無法追查是什麼人偷了裡面的東西。

內衛的責罵根本無法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能活到現在的倖存者,比偷竊更嚴重的罪行他們都做過。

但林川卻不允許內衛動用暴力手段,他擔心這會成為一種慣例,最終在基地中形成一種粗暴的習慣和氛圍。於是很多內衛心懷不滿故意放縱老人們毆打那些新人,而新人們在短暫的認命挨打後,很快也開始還擊。

“冷素安,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李明峰問道。

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冷素安搖搖頭答道:“暫時還沒有什麼好辦法。”

收容新人的工作讓林川和李明峰認識到了他們與冷素安在管理能力和經驗上的差距,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會馬上把一部分管理權交出來。李明峰希望冷素安和他的人能夠分開,並且表現出更多的順服,而林川則希望能夠像冷素安投降時說的那樣,他只是提供一些建議。

冷素安很快就搞清楚了這一點,於是他的態度變得更恭順,但卻永遠不會在問題嚴重化之前提出任何建議,只會讓一切發展到非他不可的情況後,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出來收拾殘局。

“基地離開我們根本就不行。”他的潛台詞任何人都明白,可氣的是,他們永遠把姿態放得很低,這讓李明峰對着他們有一種狗咬王八的感覺。

“暫時還是把人都分開吧,就按曾羽說的,新人在下層,老人在上層。”李明峰最終無力的說道。在東非面對種族仇殺時,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讓兩個彼此仇恨的部族徹底分開,但此刻對立的明明就是同一個城市同一種身份的同胞,發展到這一步讓他無話可說。

“各部門把急需的物資明細報上來,我們集體審定一下。”他對會議室里的人們說道。

會議唯一能夠做到的只有這個,任何問題分析到最後的結果必然是缺乏某種東西,新老群體爆發矛盾的根源是缺乏生存空間,而缺乏生存空間的原因是缺乏必要的建材、機械和輔機去開闢新的生活區,按照這樣的思路延展下去,列出來的單子將會無窮無盡,李明峰只能爭取每一次都把最迫切最需要的那一部分找出來交給林川。

一切等到開春就好了,他只能一再的安慰自己。

等到開春後,怪物的數量必然會進一步下降,而那時也能夠組織人們到外面去尋找所需要的東西,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

等到開春後就好了。

他看着再一次陷入爭執的管委會成員們,自欺欺人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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