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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瞻面色微凜。

趙行搖着頭又說:“咱們自幼長在一處,國公府既是大鄴的砥柱中流,更是皇親國戚,何至於此?”

他背着手,深邃目光始終定格在姜元瞻身上:“當年若不是你大兄似是而非的一通鬼扯,又瞞過眾人,這五年的時間裡,何至於此?”

趙行咬重最後那句,把“何至於此”四個字再提一遍,姜元瞻立時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顯而易見的是,大兄連阿耶也瞞了。

有關於趙奕所說他乳母的死,大兄深以為這不該是姜家攪和進來的是,是以在聽了珠珠所言後,他自作主張,絕口不提。

而珠珠呢?

昔年她只九歲。

憑着一起長大的情分,心中對趙行信任要多過猜疑。

可小姑娘不知真相如何,也怕了,只怕思量再三,不敢問爺娘,只敢跑去問大兄。

就這樣被大兄給帶偏了,以至於心下生出畏懼,疏遠趙行五年。

不光如此,她對趙奕的憐憫,多半也從那時而來。

覺得趙奕可憐,自幼離京,好不容易被接回宮中,還要被兄長如此打壓。

當年大兄但凡不是那樣的態度,哪怕只是把此事告知阿耶,有許多事,現在都會完全不一樣。

姜元瞻垂眸,不可否認,趙行說得對。

“我阿兄也有他的考量和顧慮。”

只是這句話說出口,他並沒有太多底氣。

他能理解,不代表要趙行也理解和包容。

趙行卻好似並沒想計較這些:“誰沒難處呢?他是國公府的孩子,一心所慮多是為國公府,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我也並沒有要與他秋後算什麼賬。”

姜元瞻才抬頭,眉頭緊鎖着。

趙行嘆道:“你覺得我跟你說這些,是逼着你在我們兄弟之中做個選擇?”

姜元瞻不置可否。

趙行嗤笑的那一聲很淺,嘲弄的意味卻很重。

姜元瞻眼皮一沉,有些生氣。

“我與大兄兄友弟恭,且我歷來是沒有那個野心的,要國公府偏幫我做什麼?”

他笑着反問了這樣一句之後,見姜元瞻面容微訝,才又說:“可這天下的手足,也不全都是親密無間,能做到兄友弟恭的。

我從前以為趙奕也可以,事實證明,我看走了眼,在這上頭,比不得大兄有遠見。

大兄是嫡長,沒有人能越過他。

今天跟你把話挑明了說,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沒必要遮遮掩掩。

姜元曜當年的自作主張,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遮掩,隱瞞,你也想學學你大兄那樣嗎?”

姜元瞻喉嚨一緊,連眸色也更暗三分。

趙行才又接上自己的話:“我也不妨再跟你說的明白點。

大兄從很早以前就看他不順眼,他剛回來那會兒,大兄明裡暗裡磋磨他不少,甚至都要我從中調停,幾番勸阻,大兄才肯罷休,大家明面上過得去而已。

父皇和母后儘管對趙奕心存愧疚,但大兄地位終究與我們又有不同,是以他做的不過分,父皇母后也至多說上兩句,他不聽,父皇母后拿他沒有辦法。

我倒是真心待過這個阿弟,可他回報了我什麼呢?

無論今次薛嬋之事是不是他暗中授意韓沛昭所為,他都不是個好的,你心裡該有數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是一路人,他絕不是。”

姜元瞻沉默良久,才悠悠道:“既然防範他至此,何不說與官家聖人,需知養虎為患,終非長久之計。”

趙行唇角上揚着:“於大兄而言,他還遠算不得山間猛虎。且這些事也沒什麼好說的。

爺娘看孩子,沒有不好的,兄弟們之間鬧得再厲害,到了爺娘那裡,個個都好。

這回你把他打得重傷,母后明知道是他咎由自取,也明知道我對珠珠的心意,還不是來勸我陪着珠珠去體貞堂跟他說上幾句話,寬他的心?”

“可那些……”

“沒什麼不一樣的。”趙行打斷他,“母后是太平世的中宮,從太子妃到天下母,她一路走得順遂。

前朝多少煩心事,父皇從不跟她說,她心裡或許知道,可因未曾與父皇共擔天下,私心便遠重於朝廷。

再則就算說了又能怎麼樣?殺了他?還是分封出去,趕往封地,無詔不得返京?

人在京城,在大兄的眼皮底下,尚有掣肘。

放了出去,才是後患無窮。”

姜元瞻就不說話了。

姑母說得對。

連他都猜得到的,趙禹只會比他想得更早。

趙行亦然。

而趙行與他說清這些,想要的是什麼,他心下瞭然。

姜元瞻揉着眼皮:“你的意思我聽懂了,以後也會有分寸。”

說完了,想起他父兄來,皺眉瞟去一眼:“我大兄為人處世自有他一套章法,有很多事情,來日待他回京,我覺得你不用跟他開口。”

趙行眼睛略眯了眯:“我說了,只是因很不必為這些事情而影響了咱們十幾年的情分,並非是要結黨而營私,你把我想成什麼?”

姜元瞻說行吧,聲兒卻仍舊悶悶:“是我狹隘了。姑母原就說,等你同珠珠完婚,做了沛國公府的女婿,咱們說到底也是一家人。

她勸我把趙奕的事情告訴你,是我不想。倒沒想過,你其實並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他幾番欲言又止,趙行面色略微一變:“皇叔這幾十年,不也沒動過那樣的心思嗎?

自太宗皇帝定下立儲以嫡長的規矩,大鄴開國一百七十年時間,歷經八位帝王,也只有真宗朝時‘五王亂政’,寧宗皇帝因無嫡出兄弟,上位艱難了些,除此之外,即便有些小動蕩,也都不成氣候。

元瞻,你是武將,又在遼東邊關一年之久,居安思危大約是你的本能,但我看你是有點兒矯枉過正了。”

這話姜元瞻沒法反駁。

仔細想來,趙行也不算說錯他。

他面上閃過尷尬:“自從回京以來,我時常不安,倒不如在幽州時候自在,總要給我點時間。”

趙行嗯了一聲算應下,此番說開了,這般透徹,再沒什麼好提的。

不過趙奕為人行事,也確為姜元瞻這樣的性子而不容,往後相處起來是個麻煩事。

於是趙行又想到姜莞。

他拍拍姜元瞻肩膀,叮囑道:“你看趙奕不順眼,我們也都一樣,但無論珠珠想做什麼,你少去罵她,也少去管她。

你既勸我姜元曜行事自有章法,不叫我同他算賬,這番話,我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