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軒現在很想對邵一夫說一句——你大爺啊！

1981年2月5日，農曆大年初一，剛剛在鍾家過完除夕的李軒愕然發現，全香港的報紙都報道了一則轟動香港影視圈的消息。

嘉禾的《摩登保鏢》在全港24家戲院聯映5天後，在今天又增加了3家戲院聯映。27家戲院的聯映規模，遠遠超過了香港歷史上的任何一部電影。嘉禾如此大的手筆，幾乎已經保證了在新年檔里沒有任何一部電影能拼過《摩登保鏢》的票房。

可《笑傲江湖》這邊呢，雖然香港票房敗就敗吧，但邵氏竟然沒有拿出任何應對措施，依舊在那裡吃着獨食漫不經心的放映着電影。他們既沒有聯繫外面的散戶戲院聯映，也沒有提加多電影的放映場次，甚至於還在戲院里放出往年不少的老式武俠電影來串場，完完全全擾亂了《笑傲江湖》的放映節奏。

難道這便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邵氏怎麼會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們就這樣放棄了么。”正在廚房裡切着橙子的鐘楚虹一臉訝然的問道。

“哼！”

坐在沙發上的李軒冷哼了一聲，隨手拿起了茶几上一張寫了一半的曲譜，一邊用鉛筆輕輕勾寫一邊輕笑道：“他們這可不叫放棄，頂多，也就只能算是放棄我罷了。”

“放棄你？”鍾楚虹愕然問道：“什麼意思？”

聽到問話，李軒漫不經心的問道：“邵氏電影最大的票倉在哪裡？”

“不是一直在東南亞么？”鍾楚紅有些疑惑的回道。

“賓果。你答對了。”李軒藉著橡皮擦輕輕擦去一個錯誤的曲調，用手拂了拂曲譜繼續說道：“邵氏去年一年的全球總票房是一億六千萬港幣，其中近八千萬是東南亞貢獻的，而香港的電影票房卻連東南亞的一半還不到。”

鍾楚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口問道：“所以，反正現在香港的票房輸定了，他們也就不怎麼在意了。”

“在香港他們能在意什麼？”李軒笑道：“這部電影他們也就投資了七十萬外加一點人工而已，對邵氏來說這些算什麼？不過就是一部製作費大一點的電影罷了。”

“可你的投資……”

“這倒是不用擔心。”李軒擺了擺手裡的鉛筆，緩緩回道：“按現在的票房走勢來看，就算在香港收不回投資，東南亞和台灣的票房分成也是一定可以讓我們保本的，說不定還能賺上一大筆。而我現在最擔心的問題，反而是另一件事。”

鍾楚虹端着盛滿橙子瓣的盤子默默走到李軒的旁邊坐了下來，隨即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邊吃着橙子一邊看着曲譜低聲問道：“還有什麼問題？”

“你記得我們上次在邵氏看試片的時候來了多少個導演么？”李軒隨口問道。

“來了多少個導演？”鍾楚虹微蹙了一下綉眉。想了半天才無奈的回道：“忘記了。不過很多。”

“一共來了十二個。這還只是邵氏出了名的導演，其他默默無聞的導演就更多了。所以這麼一大群人……”李軒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卻是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邵人枚在新加坡時對他說過的一番話。

“一大群人怎麼了？”鍾楚虹看李軒愣住了。便主動問道。

李軒輕聲笑了笑，隨即放下鉛筆也拿起一瓣橙子吃了起來，邊吃邊回道：“一大群人怎麼了？你看嘉禾，光洪京寶、誠龍和許慣文這三個人的電影檔期都快安排不過來了。那邵氏呢？現在一大群人看着別家的孩子在自家吃食吃得正香，於是也哭着喊着找家長要飯吃，你說到時候這家長會怎麼辦？”

“嘶——”

鍾楚虹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即坐正了身體問道：“不會吧，你的意思是說邵氏可能會讓《笑傲江湖》提前下畫？”

“從目前《笑傲江湖》不僅沒有增加一場畫布，而且邵氏還開始放映老武俠電影的表現來看……”李軒略微思索了一下，點頭應道：“這件事很有可能。說不定現在那些孩子已經開始鬧了。邵氏一年要拍30多部電影，幾乎每個月都要上映那麼三部，我現在一個人想佔全一個月，他們不鬧都不行啊。”

“……”

“哈哈。”看着一臉無語表情的鐘楚虹，李軒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你應該高興才對，還好外埠的那些邵氏院線不用聽邵一夫的話，不然我這次可就虧死了。這以後啊，大製作的電影我是不敢再找邵氏合拍了。”

這坑隊友的邵氏，不敗都沒有道理了！

…………………………

“咔！咔！”

嘉禾斧山道片場，雖然現在還是大過年的時間，但還是有一個叫《老鼠街》的劇組正在裡面趕時趕工。而《老鼠街》正是一部民初功夫片電影，講述的也是那些民初打打殺殺的恩怨情仇。

誠龍剛喊了兩聲“咔”，便從監視器後面站起來說道：“客安，你剛剛那記直拳出高了！”

“對不起啊，阿龍，剛剛出拳我沒有把握好。”成家班兄弟之一的陳客安趕緊低頭道了一聲歉。

“沒事沒事。”誠龍擺了擺手，繼續說道：“那你和偉誠兩個現在再練練招式，熟一點了我們再拍一次。”

“行！”

陳客安點頭應了一聲，趕緊和一旁的唐偉誠比划了起來。

這時候的民初功夫片，還沒有後世那些淋漓花哨和快速變換的美感鏡頭，經常是一個長鏡頭就把一場打鬥戲從頭拍到尾。

這就非常考驗武指和演員的能力了，武指要在這短則兩三分鐘長則七八分鐘的時間裡排出一場精彩的打鬥戲份，難度可想而知。而演員就更累了，除了表演還得記招式，一旦記錯了這個鏡頭也就基本廢了，還得重來。更嚴格的是這些招式編排好了之後，你的動作不能出錯，那怕你在表演時手掌抬高一寸，也算是演砸了。

所以這時候當一個功夫演員，不僅要功夫好而且還要記性好。

當然功夫演員里也有例外的存在，比如現在已經小有名氣的梁佳仁。這傢伙入行時是一點功夫也不會，可經不過人家記性好啊，幾十個武打招式還沒看幾下就記住了，而且他擺出的招式看上去也頗為漂亮，竟然成了此時香港有名的武打明星之一。

而《老鼠街》，便是誠龍和鄒汶懷商量過後用來探路的電影。這部電影誠龍自己沒有參演，甚至於導演的頭銜到時候也會讓給馮客安，誠龍也只會掛一個電影監製的名頭。而嘉禾這麼做，就是怕電影到時候萬一撲街壞了誠龍演員和導演的雙重名頭。

至於從來沒有做過導演的馮客安，到時候電影撲街了會怎麼樣，卻不在嘉禾的考慮之中了。

“阿龍，這半年香港的民初功夫片票房可不怎麼好啊。”乘着劇組閑暇時，主演之一的李海升走到誠龍身邊說道。

“是啊。”誠龍坐在導演椅上苦惱的看了看手裡的劇本，又繼續說道：“誰知道我去了美國大半年，香港竟然變成了這個模樣。”

“哎……”

李海升場嘆了一口氣便在誠龍旁邊蹲了下來，他也是香港有真功夫的武打演員之一，這靠真功夫的民初功夫片沒落了，李海升卻也不好受。

“阿龍，你就沒想過拍時裝功夫片么？和你師弟元鏢一樣。”愣了一會兒，李海升繼續問道。

“時裝功夫片？”誠龍苦笑了一下，隨即回道：“《殺手壕》不是么？”

“額……”李海升微微語塞了一下，想了想又說道：“最近你師兄洪京寶拍的那些什麼靈幻功夫片挺賣座的，你也可以試試往哪方面轉型。”

“靈幻功夫片？”誠龍頓了一下，半響之後才喃喃說道：“再等等吧，我總感覺我不是吃那碗飯的人。”

李海升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管走哪條路，你都得把步子邁出去才行。現在這個樣子，卻也只是半死不活罷了。”

說完這句話，李海升便站起身來徑直走了開去，只留下還有些發愣的誠龍獨自一人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