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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看似平平,依着也不甚華麗,雙眼下有兩道淺淺的豎直溝壑,手腳粗糙,若是沒有見到那施法收鬼,旁人只會以為是個普通的車架販夫,那會看出其高明之處?

可至尊寶則是不然,他分明已經看見了老者的三火清奇,神駿縹緲,自然不會小覷,見老人問話,便走上前來行禮,口中道:“老爺爺您好。嗯,不知道剛才您說‘很好’,那是什麼意思啊?”

老者雙手負背,堪堪走來,口中哈哈大笑:“不畏鬼祟妖孽,勇往直前,此為勇;不會術法指符,另覓他法,此為智,有此兩種,即是很好…如此有勇有謀又不怕鬼魅的,怕也是我們陰陽師一脈的子弟吧?”他眯着細縫般的雙眼,內中神彩閃爍不定,“可是我卻看不明白了,你究竟是何宗何派的衣缽。”

這話聽着像是自言自語,可他雙眼緊緊盯着至尊寶,分明是要個解釋——至尊寶見那老人的本事心中早已折服,正要答話把那來由細說,忽然覺得心中有股說不出的鬱郁感,當時心中一動,便裝了個傻:“老爺爺您說什麼?我可不明白。”

“哦?”老者奇道:“那你剛才手勢虛畫虛指,揮舞出去的掌心雷,難道不是學的么?”

“這個啊!”至尊寶立刻作勢恍然大悟,笑嘻嘻道:“那是以前在家的時候跟個老道士學的——他說了,但凡有妖魔鬼怪我這樣畫了打出去,便可把它駭退,您看,這可不是么?”

話如此說,心中卻已經瞭然:原來這老頭兒一直躲在旁邊看我和那鬼祟過招,也不知道來了多久,看了多少…

老者見至尊寶不願說,也不強求,於是微笑點頭:“原來是如此,倒是我會錯了意——孩子,這凶煞今日我便算是收服了,此處不便久留,你我一同離開可好?”

至尊寶也不知心中升起那奇怪的念頭究竟是從何而來,可自己細細想來,那老人除了窺探自己之外別無其他動靜,也不曾有傷害自己的舉措,加上看他形神具備,神采熠熠,也有親近之心,心中對此倒是不拒,於是便即點頭笑道:

“好啊!老爺爺你去那裡,我倒是可以和你同路。”

那主意打定,若是你去到別處也就罷了,若是碰巧也是到那百鬼肆中,正好能打聽一下來歷,倘若無妨,拜他為師也是不差…這裡倒是想得簡單了。

老者見至尊寶不推辭,便帶了他同回客棧,先是把人頭樁上的頭顱盡數收在那腐屍池旁,然後是地窖中的污穢器物,屍骸枯骨,周遭點燃祛穢香,堆砌紅爐火頭,口中唱誦那超魂渡魄的咒語——火苗之中但見無數鬼魂衝天而起,擺脫鐐銬桎梏,悠悠蕩蕩奔那轉生池、三途河、六道三生的所在去了。

最後一把大火點燃了那荒蕪中的客棧,將一切埋葬無痕,只留下殘瓦斷壁在風中與那夜鶯戚戚相伴,寒鴉嗷嗷以和,余者盡逝。

這把火燒得至尊寶心中亦是敞亮,與那老者一起哈哈大笑,攜手向著北方而去。

廢棄官道的盡頭便是那古城咸陽,二人的方向一致,倒真是一同上路,行走之間說說笑笑,也不寂寞。這一走便是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色敞亮才找了條小溪邊略作休息,眼看至尊寶餓得緊了,老者便從行囊中摸出麵餅分給至尊寶,他也不推辭,一人一半合著山水吞了下去,堪堪混個半飽而已。

至尊寶見那包袱中已無吃食,略略歉道:“老爺爺,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的餅也吃完了…呃,這路上也沒有什麼地方尋吃食,等到了市集,我請你喝酒吃肉!”

老者哈哈大笑:“你一文錢也拿不出來,怎麼請我喝酒吃肉?”

至尊寶見老人調侃,心中不服,頓時想到了當日在黃粱鎮上看到的把式雜耍,於是強辯道:“沒錢怎地?等到了市集,我去賣藝耍把式,憑我的身板賣相,還怕沒人賞幾個大子兒?——我即是自己不吃,也得先買就買肉請回了你。”

“哦?先請我?那行啊,哈哈!”老者頓時笑了,“那我可等着了,你可別食言就好。”

見老者答應,至尊寶頓時心中得意,連聲應道:“好,我們可說好了…”

正在說話,忽然見那草叢中似有某物穿行,草叢蠕動,兩人齊齊觀望,看卻是個碩大的山鼠在那探頭,至尊寶喜道:“來得正好!老爺子,這可不必等到那市集了,我現在便捉了這山鼠,剝一剝半斤肥肉,晚上烤了就請你。”

說話之間已在地上尋了塊尖石,尋摸過去,猛然朝着那鼠砸去,口中叫了一聲:“着!”隨着那聲,石頭瞬間已到了山鼠面前!

眼看那鼠就要應聲倒下,誰料它突然身子一矮,嗖的一聲縮進了地下,尖石噗通打到了地上,只是空激起了一抹塵土。

至尊寶心中不快,幾步便奔了過去,這才看那處有個圓滾滾的窟窿,看模樣便是這鼠穴入口,山鼠鑽入地下,自然無法可想——他在那鼠洞踹了幾腳,狠狠道:“算你運氣好!”

轉過臉看那老者一臉的笑模樣,不由得有些尷尬起來,咳咳兩聲道:“老爺爺,我這手太笨,,晚餐可沒着落啦!”

老者見他氣急敗壞,不由得倒出聲寬慰起來:“無妨無妨,這次不行可不怕還有下次么?下次你留心些,準頭好些,那不就成了?”

至尊寶點頭道:“唉!這也是我自己太粗心,沒留意那山鼠如此狡猾,想當日我去捉山鼠的時候…”心中頓時想起了以前八月老兒帶着捕鼠的日子,兩人在山坡上奔跑,一個追,一個堵,山鼠一個不留神便轉進了八月那斜放着的木匣里,一拉繩索便是正着——可惜至尊寶依舊,八月卻不知道那裡去了…

他心中有些感傷,臉上不由也露出了絲憂愁之色,老者看他面色不對,於是問道:“怎麼,又想起了傷心事了?”

“想起了爺爺…”至尊寶唉唉兩聲,正說岔開話題,忽然想到以前八月所教的法子,頓時有個個主意——他叫那老者在原地等候,自己找了個木棍,以那鼠穴的位置為中心,十步距外周圍畫了個圓,然後分別在圓上尋了八個點,深深的戳個窟窿,深約半尺。

然後他去找了幾張寬大的樹葉,將那溪水轉來依次倒進窟窿中,然後看那水多久才能完全侵潤進泥土中——果不其然,當中一個窟窿中水片刻便消失不見,下落飛快。

至尊寶頓時便用那木棍在泥地上挖掘起來,老者不知其意,暗暗稱奇,便在一旁查看,過不多時,只聽至尊寶一聲歡呼,手裡捧出了老大一把長生果來!

不止如此,緊接着他又掏出幾個山薯苞米,還有什麼地瓜、山藥、野果、核桃…他興奮之極的脫下衣服包了一大捆,笑道:“哈哈,雖然沒了那半斤肥肉,我卻找到了它的老窩——這可不夠我們吃上幾日的了?”

兩人相視而笑,歡喜不已。

至尊寶既然尋了這許多吃食,晚上兩人自然便生起野火烤食,吃到一半,那至尊寶嘆道:“今天我這裡沒有酒肉,只有山薯地瓜,做不得數,到了地方還是要請你吃肉吃酒…”“哈哈,你個小小孩子,倒也有些意思!”老者忽然便笑了,揮揮手道:“既然今**都尋到了吃食,我自然也要出點東西了——你稍等片刻,我也取些助興之物來。”

那老者伸手便解下腰帶,雙手各執一頭,取出線香點燃,隨後掰下香頭寸許一段用腰帶裹住,隨手扔進了草叢之中。頓時便看那草叢徐徐而動,宛若長物在其中行走,至尊寶心中惑然,想要偷偷觀望,那老者笑笑揮手:“耐心些,片刻便知分曉!”

說罷便走將回來,把個半截香頭重新用火刀火石點燃,插在面前,足尖一轉,地上畫個圓圈將其套住,隨後足尖又寥寥幾筆畫出許多飛龍走鳳般的字跡在旁,看也不甚明白。

至尊寶見那字雖然潦草,但是排列之間卻又有些熟悉的感覺,心中大感不解,想要發問,又想起自己說過不懂術法,思也無計,只得在那火堆邊坐定,打疊心思放進肚裡。

心中有事,那吃食也沒了初時之香甜,好不容易等到草叢中悉悉索索響起,他立刻起身觀望——那草叢響了半響,忽然內中嘩啦啦一聲響,驟然竄出條大腿粗細的長蟲來!

至尊寶大駭!立刻便起身朝後退去,口中急急道:“老爺爺,長蟲!長蟲!快走!”

那老者聞聲卻是不動,只是放聲大笑,口中道:“莫要驚慌,這是家養的長蟲,不會傷人——你稍安勿躁,我自有分曉。”

說話之間那長蟲已到了面前,果真不去傷他,只是圍着那地上所畫的圓圈一轉,盤做個水磨盤大小的一堆,昂首土芯,嗤嗤有聲。

至尊寶這才稍事安心,也不靠近,就看那老者如何動作——只看那老者伸手在蛇頭輕輕一拍,口中喝道:“乾坤化形,坎離兌影,但有五行,各自其位!”

那長蟲聞聲而動,張開那血盆大口,把那地上香頭一口咬將下去!

這一口來得好大,把香火整個含在口中,但是絲毫不見那香火熄滅,反倒像是個漩渦把長蟲盡數朝火頭中抽吸過去,一時間煙霧蓬然而起,朦朧中亦不可視物。

半響那煙霧才消,至尊寶再看,場中哪還有什麼長蟲,只空留了那老者,但見他盤坐地上,面前依舊是那條殘破的腰帶,旁邊則堆了數個孩兒臂的酒壺。

酒壺上明白有字:長白盛汾。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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