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风霖》 覃阎羲

次日晚上,一名女子被帶到伏兵帳中。她裹著黑色素衣,鞋子上沾滿泥垢,前幾天下過一場雨,山路溼滑,土路不好走。女子頭埋得很低,身子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秦風脫掉身上的披風,朝她走過來,等到她走近時,女子突突然從袖口中掏出一把短刀,將他的衣服劃破,一道血口出現在肩膀上。剛才那一刀,是要朝著他胸口紮上去的。

“賤人!”林仇一腳踢過去,女子被蹬翻在地。林仇拔出劍,要朝女子刺去。秦風抬抬手,示意林仇退下。秦風淡淡地看了一眼身上的傷口,他的身上已經很久沒見血了。這點小傷,根本感受不到一點痛意。

“你是誰?”

軍營中有特殊女子提供特殊服務,他是知道的,部下給他也準備了一個絕色女子,只不過第一天就被他丟了出去。第二天,又給他準備了一個男子,結果被他原封不動地還給了那位“好心”的手下,並送給了那個手下一份大禮,那個人心愛的馬匹的一隻蹄子。

馬屁拍不好就會拍到馬蹄子上,自討苦吃,自作自受,秦風沒有把他的蹄子卸下來,那個人已經感到萬幸。

“君上,她是——”

“讓她自己說。”林仇想要解釋,被秦風阻止。

“呸。”女子朝秦風身上啐了一嘴,此等以下犯上之舉,死一百次都不夠。

秦風是誰?他是在清婉手裡活下來的怪物,什么屈辱沒受過,什么苦難沒經歷過,這個女子一點點的輕辱,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只不過,他現在是魔族魔君,再不是那個只會任人踐踏的奴隸。

一個重重的巴掌打到女子臉上,女子唇角都被打破了。鮮血掛在嘴上,女子臉上火辣辣地疼。

“在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這樣對本君,你們這些賤奴,根本沒資格。”秦風拔出女子的舌頭,面露殺機地看著她說:“如果你不肯說,本君現在就割了你的舌頭。”

如果剛才是因為冷,那現在女子就是真實地感覺到恐懼了,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目光乞憐地看著秦風。秦風鬆開她,居高臨下地睥睨而視。

女子顫顫巍巍的聲音說出幾個字:“我是,蠡族碑女姑子媚。”

蠡族的人,這下可以解釋地通了。關於蠡族碑女,有此一說。在蠡族有一塊真血碑,豎在蠡族聖地不荒,每百年,真血碑上,就會出現一名女子的名字,因為真血碑立在聖地不荒,這讓蠡族人都相信,被真血碑選中的女子,是保佑蠡族太平長安的福女,這樣的女子,應該入住王城,伴於君王左右,將福澤獻於蠡君。所以,每一代碑女,不論是否嫁人,最後都是要獻給蠡君。

“蠡族現在已經是窮駑之末,就算你通風報信讓他們有逃跑的機會,他們也難逃一死。”秦風冷冷地說。

“蠡族一向妄自尊大,不懂居安思危,他們有今日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蠡族是生是死,我根本不在意。”姑子媚淡漠地說。

“既然如此,你冒死為蠡族通風報信,又是為了什么?”秦風道。

“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姑子媚的眼睛中閃爍著晶瑩的淚痕,秦風上下打量著她,不負媚名姑子媚,即使滿身狼狽,也不難看出這是個美人。

“他是誰?”秦風道。

“他是這髒惡的世道,唯一對我好的人。”姑子媚音色帶著喑啞的哭聲,看著她眼中的堅忍,秦風似乎明白在這瘦弱的身軀背後,有很多不可與外人言說的故事。蠡族碑女,天承福澤,可能事實並不像外面聽上去那么風光亮麗吧。

“那個人,是不是叫卜遲炎?”秦風看著姑子媚驚訝的聲色,瞬間明白自己猜的沒錯。

蠡君卜遲炎,他的目標。如果姑子媚只是想護住一個人,那么她完全可以給那人通信後,告訴他讓那個人離開迅速逃命,可是姑子媚卻還要冒險為他傳信,只能說明一點,那個人身不由己,不能離開。姑子媚身為碑女,被送入王城,侍奉君王身側,和她關係最親密的人,除了蠡君,也不會有第二個人。在這世上,最身不由己的人,可能就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了。

“魔君,”姑子媚爬到秦風腳下,哭求著說,“我求求你,放過他們吧,蠡族現在剩下不到三百人,已經威脅不到魔族的地位了,求求你,饒他們一命吧。”

“你方才不是說,蠡族如何,你根本不在意嗎?”秦風神情平靜又冷漠。

“可是他在意啊,我在意的,是他在意的,”姑子媚哭喊著,“魔君,我願意用我所有,換他一條命。”

“你在這裡的遭遇,他不會不知道,可是,他卻在你第一次為他報信的時候,沒有留你一起逃命,你這么愛他,願意為他付出全部,但他又是怎么對你的呢?”秦風的心被割痛,是不是,最愛的那一方,永遠都是被傷害最深的那個人。

“不,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愛他,我只是感激他,他曾經把我從地獄裡面救出來,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欠他的。”姑子媚聲淚俱下,連一向冷酷的林仇都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是嗎?像我們這樣的人,不配愛人?”秦風喃喃地說,他收斂眼底的陰狠,眸光中,露出一絲傷痛的溫柔。他流轉目光,看著姑子媚,姑子媚眼水汪汪地厲害,唇色咬的血透,她做錯了什么,最無辜的人,憑什么受到世上這不公的待遇。

“林仇,把她帶下去,命人好好照顧。沒有本君的允許,不許讓任何人接近她。”

姑子媚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這是一個髒惡的世道,如果沒有他的命令,恐怕姑子媚頂著這張臉,很難在這裡安靜地活著。林仇把姑子媚安置好後,命人查了姑子媚在軍營裡的境遇,果不其然,是被有心之人在蠡族破城之時抓來,做了床上召侍。這種把軍機密事洩露出去的人,不管有意無意,都該丟到山林餵狗。事實上,林仇也確實這么做了。等他回來時,秦風曉若明鏡的目光看穿了他,秦風沒說什么,那個已死之人叫徐營,在魔族有一定聲望,可這也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他明裡暗裡做的那些事,幽羅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次自負過頭犯了軍中大忌,死不足惜。

徐營一死,林仇立刻命軍中將消息散了出去,徐營私通外敵,洩露軍事機密,耽誤行軍計劃。此番殺雞儆猴,讓軍中所有人不敢持有二心,徐營的位置也立刻被一位更有威望的將軍頂替,那些曾經在徐營手下受到折磨的將士打心裡高興。三日後的攻敵計劃是一個拱出奸細的幌子,現在,姑子媚被抓,此計劃又重新商議,改成五日後。秦風撥出一部分兵力在蠡族周圍部署,打算來個裡應外合,把蠡族一網打盡。

日子漸移,到了第四天,蠡族似乎有預感魔族接下來的計劃,竟派人來講和。蠡族講和的條件讓林仇覺得氣憤又可笑。

“你們蠡族未免也太不把我們魔族放在眼裡了,用一個女人,就想同我們講和,你們把我們魔君當什么了?”林仇氣憤難平,蠡族現在的處境,已經是騎虎難下,只要魔族大兵出動,蠡族必滅。

“將軍息怒,請聽卑臣說完。我這裡有一物件,相信魔君看了,一定會認真考慮卑臣的建議。”使臣手抖地把物件從袖口中拿出來,他一個沒拿穩,物件掉到地上,他快速地撿起來,那是一幅摺好的畫。說實話,他自己也一點兒把握都沒有,憑一幅畫,就可以讓魔族放下到嘴的獵物不吃,轉而講和。他身為使臣,君王之命,便是以命相從,來之前,他特地穿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使臣上前,被林仇攔住,使臣卑恭地把物件交給林仇,林仇輕蔑地看了一眼,將東西呈遞到秦風手中。秦風指尖展開簡畫,冷清的眸子突然收緊,林仇看著他,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這幅畫真的有什么玄機不成?秦風捏緊畫的一角,又不忍心弄皺,撕碎,他毒辣的目光看著使臣,冷聲道:“告訴你們蠡君,本君同意講和。明日午時之前,讓他把講和書和人都給本君送過來。”

“君上,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林仇看到秦風因為一幅畫變了態度,完全不敢相信。將蠡族全部殲滅,是雪魔族之恥,也是彌補他的罪過,現在,眼看馬上就要成功了,怎么能因為一個女人,就讓他們這么長時間的辛苦付之一炬。林仇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閉嘴,本君做事難道還需要你教嗎?”秦風怒聲吼道,雙目的火焰可以將林仇燃燒。

使臣是個懂察言觀色的人,看到秦風態度變化,知道此事有迴旋的餘地。他壯著膽子向前道:“魔君,蠡君說了,只要看到魔君在講和書上籤過契了,人定會毫髮無損地給魔君送來。”言外之意,只有等秦風簽過契了,才會送人。

秦風的眼眸蹙起,變得危險,使臣收住呼吸,不敢大聲喘氣。他感覺頭上一直懸著一把刀,秦風一個不高興,這把刀就會掉下來,讓他的腦袋和身體分家。

砧板魚肉,也敢與他討價還價,好大的勇氣。秦風冷靜下來,他表現地越在意,反而對那個女人越不利。秦風換了一個姿勢,使臣神經一緊,差點把眼睛閉上。

秦風淡淡開口:“告訴你們蠡君,蠡族碑女姑子媚在本君手上,如果他想要人,就把本君要的人和講和書一起送來,不然,就等著為姑子媚收屍吧。”林仇遲疑地看了秦風一眼,完全摸不透秦風是什么意圖。一個遭人踐踏過的女人,能左右一個君王的決斷?他是不信。

“林仇,送客!”秦風不給使臣繼續張嘴的機會,擺擺手,遣人出去。

蠡君想要得寸進尺,秦風沒有給他機會,蠡君握著一個他不知利害的籌碼,與秦風開賭,秦風也不清楚姑子媚在卜遲炎心目中的地位,只是拋了一個餌,看卜遲炎如何選擇。秦風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簡畫,畫上,一棵相思樹,一名女子,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少年變青年,這一次,男子沒有在樹下淺睡,而是背向女子,將要離開。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