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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周管事一聲沒敢吭,只管收斂自己的氣息,搞得好像書房裡頭根本就沒有自己這個人似的。周大人一會兒拍桌子,一會兒扔鎮紙,將嚴宰相家上下人等都罵了一遍猶不解氣,又把他家養的貓,逗的狗都給罵了一遭,這才停下來端起茶杯喝水。

周管事瞧見,知道這是差不多了。依着老爺的習慣,罵人的時候通常是一鼓作氣的,若是停下來喝茶,多半是罵得差不多了。忙上前接了周大人放下來的茶杯,輕輕放在桌邊,端着苦臉道:“都是老奴沒用,辦事不力,老爺,您生氣就罰老奴,可彆氣壞了身子!”

“去!”周大人把手一揮,帶着幾分未息的怒氣道:“少來這套!你個老東西,我還不曉得么?真罰了你,我這外頭一攤子的事兒找誰去?我倒不是生氣,就是叫人擠兌了這心裡不舒坦罷了。對了,你今日去瞧見老嚴的那幾株蘭草了沒?真是品相比咱家的還要好?你可曾瞧清楚了?”

聽見他問這個,周管事知道沒自己什麼事兒了,恭敬地答道:“墨香居說只有三株,品相俱都不錯,但是跟老爺您的這株,實在沒法比,不如家裡這株許多。”這倒不是恭維,是個實話。

周大人聽了微微點頭,面有得色:“那是,也不瞧瞧你家老爺我成日是如何伺候的。那真是比伺候……還精心呢!”其中倆字兒他含糊過去了,讓人聽不清說的什麼。不過隨即他又有些遺憾地道:“只是可惜,若是能有盆兒品相跟咱家這株差不多的,湊上一對兒,你瞧。就擺在我這書房的帷幕這兒,一左一右的,多漂亮是吧?這就只有一盆,瞧着總感覺孤零零的……”

周管事也不曉得如何回答得好,一張嘴就把竹枝說的那話透出去了:“老爺何必強求呢?老奴看啊,這一盆兒也挺好的。這蘭草是花中君子,遺世獨立,孑然世外的。非湊一對兒,這花草又不是動物,還得分個雌雄公母,得陰陽調和啥的……”

前面兒周大人聽着倒挺是那麼回事兒。尤其周管事說蘭草乃花中君子的時候,忍不住就有些自我代入。可還沒開始品味那股“遺世獨立”的感覺。周管事就說什麼“動物”,什麼“陰陽調和”的,樂得周大人哈哈大笑起來,卻再也沒有提過還去弄一盆兒蘭草的話了。

不提周管事,只說竹枝那頭從茶樓出來,便打算在花坊裡頭逛逛便回去客棧。不過今日花坊生意很是慘淡。想來所有的客人都跑到了墨香居瞧蘭草去了,其他的花草鋪子都沒什麼生意,夥計們懶洋洋地站在街邊閑聊。看見有人朝自己鋪子望過來,便很殷勤地上前招呼。

“大嫂,進來瞧瞧吧!我家花草可齊全了,您是想買盆栽的還是種花園兒,幫您送到家去可好?”喲,這家還送貨上門啊?服務不錯。

“大嫂來我家瞧瞧吧,有西域的奇花兒,全身是刺的,可好玩兒呢!”好玩兒?這是招呼客人還是招呼小朋友呢?再說仙人球什麼的能用好玩兒形容?不小心扎了手算誰的?

竹枝只是微笑,那些夥計招呼得殷勤,她沒進去也不給冷臉,態度倒是蠻好。行走間眼角餘光掃過一家花店,門邊兒的角落裡頭放了幾個花盆兒,裡頭的植物瞧着有點兒眼熟。竹枝頓住了步子,走過去細瞧。

那家花草鋪子的夥計對着周圍的同行露出一個得意的神色,趕緊走過去招呼竹枝:“大嫂,您進來瞧瞧,我們家的花兒品種可全呢!有幾盆梔子,養得那叫一個水靈,就快開花兒了,您買回去還可以剪來戴……”

竹枝卻打斷了他的話,指着門邊的破花盆子問道:“這個也是賣的么?”

夥計楞了一下,順着竹枝手指的方向瞧過去,不由微窘,端着笑道:“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也不知道怎麼丟到門外來了,叫您見笑了。”

竹枝上前扒拉了一下,從一堆破盆子下邊兒把自己之前瞧見的那灰濛濛的綠色植物扒拉出來,心中一喜,扭頭問道:“這個也是沒用的么?”

夥計撓了撓頭道:“應該是沒用的,不過到底怎麼樣,我還得問問掌柜的。”說罷便一溜煙兒地跑進去叫掌柜的了。

竹枝把那個花盆兒拉出來,這一個盆兒的個頭不大,也就成人腦袋大小,裡頭的植物怪模怪樣,顏色也是透着黃的灰綠色,瞧着就不討人喜歡。肥嘟嘟的葉片兒從根部冒出來長長地拖曳到土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竹枝伸手按了按泥土,果然太濕了些,難怪葉片兒都發黃了,再不好生伺候就快掛掉了。

掌柜的聽說有人問門口丟掉的植物,趕緊出來瞧瞧,見一個二十齣頭衣着素凈的小婦人正擺弄那盆花兒,不由便嘆了口氣。這些女人,多半是覺得這花兒萎靡不振的樣子起了惻隱之心罷了。臉上還是端着笑問道:“這位大嫂,您是想要這盆花草么?”

竹枝抬頭笑了笑,點頭道:“您是掌柜的?剛才那位小二哥說這是沒用的,難道這竟是有用的么?”

掌柜的呵呵一笑:“您要是喜歡,就送給您好了。這花兒也不知道是個什麼,養了大半年,成日里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原來還有一大盆子,如今就剩下這麼幾棵了。大嫂要是喜歡,儘管拿走就是。”

不要錢就好,竹枝笑着行禮道:“那就謝過掌柜的贈花了。”

掌柜的擺擺手,眯着眼道:“這花兒是個行走西域的行商帶給我的,還有盆差不多的,不知道大嫂有沒有興趣瞧瞧?”

還有差不多的?竹枝自然來了興緻,點頭道:“我覺得它這肉嘟嘟的惹人憐愛,莫非那盆兒也是肉嘟嘟的?”

掌柜的叫夥計去後頭取花草,摸着鬍子答道:“也是這麼……肉嘟嘟的,就是不曉得叫什麼名字。”一邊說,一邊不住地打量竹枝。說實話,他瞧這女子擺弄花盆兒的模樣,有種是個行家的感覺。這兩種花草收上來也沒花多少錢,就是一直不見開花,模樣也不討喜,害他在這花坊裡頭遭了不少笑話。本來還是兩大盆兒,誰知道種着種着就死掉了,越來越少。這一盆兒長條兒的眼瞧着不行了,今日早上是自己隨手將它丟出來的。裡頭還有盆兒圓的,也沒剩幾棵了,如果這女子知道這花的名字來歷,他情願把這花兒送給她就是。

竹枝接着他的話茬挑眉驚訝道:“您不知道這花的名字?賣花給您的那個人沒說么?”

掌柜的皺了皺眉:“他就是個小商販,又不是探花郎,哪裡曉得那些?老夫就是瞧這花草樣子也別緻,可憐他從西域帶回來也難得,這才收了的。誰知跟這花草沒什麼緣分,唉,今日碰見大嫂子,可見倒是個有緣的。”

竹枝裝作沒聽懂的樣子點頭道:“是有緣,我聽說前頭墨香居來了稀世蘭草,瞧瞧熱鬧,若是花不了幾文錢,買一盆兒回去擺着玩兒就是。誰知人家居然不賣,瞧見掌柜的寶店門口堆着幾個盆兒,還當是不要的,打算撿個便宜罷了,誰知又撿到掌柜的都不曉得的花兒,可不是有緣么?”

正說著,夥計打從裡頭出來,手裡又抱了個瓷缽兒,綠瑩瑩的一片彷彿上好的翡翠一般。竹枝遠遠一看,便曉得是什麼東西,心裡一樂,趕緊壓抑了,臉上還是沒控制住帶出幾分歡喜來,叫掌柜的瞧個正着。

見掌柜的狐疑的目光瞧向自己,竹枝幹脆也不掩飾了,樂滋滋地站起來去瞧那盆玉石似的花草,笑着對掌柜的問:“這個可是賣的?綠瑩瑩的,瞧着就舒坦。我最喜歡這樣綠得晶瑩透亮的花草了。”

掌柜的本來見她看見那花草面露欣喜,還以為她可能認識,誰知她卻說了這麼一番話來,哪裡還好意思繼續問竹枝是不是認識這兩種花草。只得點頭道:“我們開門做生意的,哪裡有不賣花草的道理,大嫂若是喜歡,這盆兒您就給五兩銀子,那盆兒就當個添頭。畢竟我們這個可是京城裡頭獨一份兒,除了我家,誰家也沒有,五兩銀可不算貴,大嫂你可是撿了個大便宜啊!”

五兩銀子竹枝倒不是沒有,只是覺得這掌柜的要價太高,癟了嘴還價道:“掌柜的,我這哪兒是撿了便宜?五兩銀子?您這專門賣花兒草兒的都養不活的,我買回去能養活?我只當那個是您不要的,撿回去圖個樂子,您一開口就是五兩銀子,我上哪兒找五兩銀子啊?不要了不要了!”

她一邊說,一邊就朝門外走,只是走到門邊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那兩盆花兒,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

掌柜的何曾不知這五兩銀子對普通家庭來說就是幾個月的開銷?一般的小康之家,一年也不過花銷二十兩銀子罷了,若是緊吧着一點兒,五兩銀子花上半年的也不是沒有。難道自己這要價確實是高了?

想到這兩盆花兒當時收進來也不過二兩銀子,掌柜的咬咬牙,喊竹枝道:“大嫂子慢着,三兩銀子,不能再少了。你要喜歡就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