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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急着趕路回下河村,竹枝還想留點時間好生思量一下自己的事情,看了看剛蒙蒙亮起來的天邊伸了個懶腰道:“這麼早,左右這個時候鋪子也都還沒開門,便是胡大哥那隻怕也還沒起來,不如先睡個回籠覺去。”說罷便回了房。

她這裡目前有一樁棘手的事情,便是縣令夫人叫自己再找一株蘭草。找是肯定找得到的,只是若她又弄了一株出來,肯定就會得罪李記那頭。好容易才過了幾天不被人惦記的安生日子,她可不想再藏頭露尾遮遮掩掩的。再者說了,李記是如今青陽最大的花草行,隱隱有點兒魁首的意思,若是開罪了他們,往後她想自己開個鋪子的願望只怕也會落空。

昨夜臨睡前,她便想着怎麼把這蘭草的事情給糊弄過去,最好能夠讓縣令夫人滿意,又不至於得罪李記。想來想去,唯有一個辦法,便是將那蘭草的所在之地告訴李記,由他們弄了這蘭草去給縣令夫人。想必李記承了這情,應該也就不會怪責自己之前的隱瞞。

再者說了,那蘭草長在山谷之中,若是其他探花郎有心, 自然也能找到。倒不如趁着現在還沒被人尋摸出地點來,告訴李記,也是賣個好。

至於如何跟李記去談這事,竹枝還要思量一番,可別好沒落着,倒惹了一身騷回來。

正細細思忖着,大綱在外頭拍響了房門。竹枝抬頭一看,大概是她想得太過投入,外頭已經天色大亮,隱約能聽見隔壁盧氏一家早起的聲音了。

兩人掩了門出來,先往吉祥客棧去了一遭。來到青陽,承蒙胡來俊多方照料,如今既然打算回去一趟,少不得要告別一番。再者這一回去,到底是一兩日回還,還是三五日回還都不得知。近來雨水偏少,竹枝剛種下的兩本薔薇都是嬌嫩的,既不可少了水,也不能暴晒,若是突然出了個大太陽,需得給它們搭上棚子。這些瑣事胡來俊自然是不會理睬,少不得要好生拜託小福一番,順便也請他沒事去苦杏巷照料一下才是。

聽說他們要回去下河村,胡來俊頗有些不贊同的模樣,不過想着那日竹枝說過,關鍵要看大綱的態度,也就沒好多說什麼。再是親如兄弟,又不是真的親生兄弟,如何能置喙大綱的事情?不過他們既然是要去採購些東西,胡來俊便叮囑小福和李廚子好生看着店鋪,陪着大綱兩口子往街上買東西去了。

所幸青陽城商鋪比較集中,胡來俊在青陽城又是個人面熟的,哪家的掌柜似乎都跟他有幾分交情。他往人家鋪子裡頭一去,小二便笑呵呵地迎出來直道“稀客”,待聽說是要買送人的東西,立即便取了合適的物什出來,價格也公道合理,倒叫竹枝沒享受到討價還價的樂趣。

相處多日,對於胡來俊這人竹枝卻始終覺得沒怎麼看透,不過她敢肯定的一點是,胡來俊對大綱極好,所以才會順帶着照顧自己。就算他整日不務正業地丟了鋪子瞎逛,人品卻比孫氏等人好太多了,是個值得信任的。趁着路上行走閑聊的功夫,便將要去李記花草行的意思露了一下。胡來俊聞音知雅,也不問竹枝為什麼而去,只是笑着調整了腳步,領着他們倆口子往花草街踱去。

竹枝徑直進了李記花草行,正瞧見李管事指揮小夥計整理架子上的花草,見他們一行人進來,笑着打了個招呼,打趣胡來俊道:“今日倒是奇了,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胡來俊連忙擺手:“我這不是陪我兄弟閑逛么,恰好我這弟妹說跟貴寶號有點事情要談,也就厚着臉皮來討李老丈一杯茶喝,就是不曉得老丈你舍不捨得?”

李管事哈哈大笑,親自領了他們去後院客房奉茶,待落了座,才問竹枝:“小娘子有何事?咱們也不是外人了,但凡小老兒能力之內,一定幫你辦到。”

竹枝笑着行禮致謝:“多謝李管事抬愛了。只是這樁事情,需得與你家掌柜的詳談,不知道掌柜的可在?”

聽說她是找李掌柜,李管事便有些奇怪,只是她說要跟掌柜的詳談,自然也就不好再問,起身向胡來俊告了聲罪,去尋李掌柜去了。

李管事出了門,胡來俊這才問道:“你找李三混幹什麼?雖說如今他人模狗樣地做了掌柜,不過是託了他伯父的福罷了,總歸是個小混混,上不得檯面。”

話音剛落,李掌柜掀起帘子走了進來,指着胡來俊笑罵道:“胡大哥好沒意思,背着我抹黑呢!馮家嫂子可別信他的,我這人別的確實不怎麼樣,可是夠朋友講義氣,青陽城裡哪個不曉得我李義氣?也就是胡大哥,老是舀我那諢名兒說事兒,小弟我都上岸好些年了,娃都滿地跑了……”

胡來俊揮揮手打斷他道:“你一自誇就沒完沒了,快些坐下跟我弟妹把事情談了,我們還有事兒呢!”那神色並不將李掌柜放在眼裡,頗有些指使小弟的模樣。

李掌柜也不生氣,笑着問竹枝:“馮嫂子一大早 跑來,說是有事要跟在下詳談,不曉得是什麼事?”

這態度可真是比上次好太多了,難道是因為胡來俊的緣故?竹枝詫異地看了胡來俊一眼,轉臉笑着起身行禮:“小婦人是來給李掌柜賠罪的。另外還有樁好處,要送給李掌柜。”

“馮嫂子這罪從何處陪起?又要給在下送什麼好處?”李掌柜心裡納悶兒,隱約卻覺得跟蘭草有關,禁不住興奮起來。

果然只聽竹枝說道:“當日說不曉得蘭草在哪裡,確實是欺瞞了李掌柜,今日特來賠罪。小婦人掙幾個銀錢貼補家用,眼皮子便淺了些。這些日子心中難安,思來想去,李掌柜對小婦人並無惡意,實在不該欺瞞您,還請掌柜的見諒則個。”

她說得落落大方,神色坦蕩,哪裡像是來賠罪的?李掌柜端起茶飲了一口,偷眼瞧向胡來俊,見他正跟另一個漢子說話,對竹枝的話並不理睬,便曉得胡來俊的意思是並不參合這事。可既然胡來俊大張旗鼓地進了李記的門,實則就是來給這婦人撐腰的,李掌柜哪裡會真的怪罪?再說這小娘子願意說出蘭草的下落,他更是驚喜交加,一疊聲地道:“生活不易,馮嫂子也是有難言之隱,李某哪裡會怪罪?”

不過竹枝並沒有如他想象的那般主動說起蘭草的所在之地,而是另轉了話頭道:“小婦人心中惶恐,想了想,還是將這好事告訴李掌柜。之前縣令夫人買走的那蘭草死了,前幾日她找到我,願出高價想要再尋一株。小婦人思量着,不如就將這蘭草的下落告訴您,這樣也好減輕我心中的愧疚之情。”

李掌柜先是一喜,立馬卻又冷靜下來,暗暗盤算。雖說這李記花草行的後台是自家伯父,可常言道“天高皇帝”,這青陽城裡頭做生意,少不得要跟縣令打交道。更何況如今這位縣令岳家勢大,若是能藉著這蘭草跟縣令夫人搭上關係,於伯父也有好處。這婦人說的好處哪裡是銀子那麼簡單?對於李記來說,好處大了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婦人說什麼見輕愧疚之情的都是屁話,唾手可得的銀子她也不要,跟縣令夫人拉好關係她也不願,卻把這好處送給自己。甚至連之前怎麼也不肯說出來的蘭草下落也告訴自己,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莫非是有什麼陰謀不成?

看在胡來俊的面子上,李掌柜按捺了心中疑惑,揚着笑臉道:“如此,李某就先謝過馮嫂子了。不過李某是個生意人,馮嫂子又是告知蘭草生長之地,又是送好處的,李某有些不敢接啊!”

竹枝早就想到他會有這個疑問,大方地答道:“實不相瞞,小婦人手頭略有積蓄,想要在這花草街上開個小店糊口,不過身無長物,還要請李掌柜多多扶持關照才是。”

原來是這樣。李掌柜一聽便鬆了口氣,說白了就是要錢嘛,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叫事兒。當即笑着答道:“這倒好辦,不曉得馮嫂子想開個什麼樣的鋪子?李某一定傾盡所能幫馮嫂子一把。”

竹枝起身謝過了,推說今日還有事要辦,待從下河村回來再說。李掌柜卻不肯,連問他們什麼時候去下河村,說要派車送他們一程,順便去瞧瞧那蘭草到底在青牛山何處。竹枝曉得他心急,笑着應了,李掌柜也不含糊,直接從賬房支了三百兩銀子,算是買下消息的花費。

這人爽快!竹枝心中更喜,笑着接了揣進懷裡。

待出了李記的大門,竹枝忍不住就想大笑三聲,今天這事解決得算是順利了。李掌柜也識趣,直接就給了銀子,倒比另行交涉得好。三百兩銀子雖說不算太多,不過能跟李記結下善緣,總算這兩個消息沒白賣。

旁邊大綱卻愣愣地出聲問道:“你不回去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