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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杏巷口的杏樹依然高大挺拔,枝頭已經打滿了花苞,只怕這日頭再曬幾日,便是一樹絢爛。

想起不過兩三日功夫,卻恍如隔世一般,竹枝忍不住在杏樹下頭駐足站了片刻,這才回了租住的小院兒。前院兒盧家大兒子似乎是回來了,空氣裡頭洋溢着肉香味,盧老婆子也沒像平日那樣喝斥媳婦,孩子們的打鬧聲都更大了些,隱約能聽見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

這才是家的味道。竹枝深深吸了口氣,走進了自己的小院兒。一夜休息過後,又是一日艷陽天。

竹枝並沒有去吉祥客棧,她不曉得如果胡來俊等人問及回鄉的事情,問起馮大綱的事情,她該如何回答?低着頭匆匆走去李記花草行,進門便聽見李管事帶着擔憂的招呼聲:“羅娘子,你來了?這兩日還好么?”

她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自己就憔悴得這麼明顯?勉強堆了個笑道:“安伯早。我好着呢,那些蘭草都種下了?”

李管事點點頭道:“種下了,派了專人看護着,這兩日掌柜的正等你過來呢!”

說人人到,李掌柜一步三搖地晃了進來,笑着喊竹枝:“羅家 妹子來啦?怎麼不進裡頭去坐?安伯,快些泡茶來,舀上次我大伯捎回來的好茶!”

一邊說,一邊得意地朝着竹枝擠眼睛:“聽說是皇上賞的貢茶,攏共也就半斤,我大伯說我如今做事妥帖了,給了我二兩,還沒喝過呢!”

竹枝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就承蒙李大哥厚愛了。”她臉上的憔悴連李管事都能瞧出來,沒道理街面兒上混的人精看不出,這麼說,不過是不想她尷尬罷了。

果然李掌柜決口不提下河村的事兒,只簡單說將蘭草種在城外花圃裡頭,便提起了竹枝曾經提過的要開鋪子的事情。這花草街上多是自家經營的鋪子,對外租售的本就不多,尤其竹枝要的急的話,更是一時難尋。李掌柜有些歉意:“雖說我們李記在這花草街上小有名氣,不過是同行抬舉罷了。你放心,若是有合適的鋪子,我一準兒讓人好好給你留下,立馬通知你就是。”

竹枝心中雖覺得遺憾,還是笑着點頭道:“那李大哥可得幫我惦記着才是,鋪面不用多大,我一個婦道人家,有個小鋪子打理着做個營生補貼家用也就是了,大了我也操持不過來。”

這點李掌柜倒是贊同。說實在話,見了她家男人,李掌柜也有些明白竹枝的擔憂。這男人有沒有擔當一瞧便知道,那個什麼大綱一看就是幅塌肩縮背挑不得擔子的模樣,配羅家妹子這說話爽利行事洒脫的,倒真是“巧婦伴拙夫”。男人撐不起家業,自然女人就得強幹些,李掌柜的自覺挺理解竹枝的想法,兩人又聊了會兒閑話,竹枝便告辭了。

春意漸濃,花草街上的香氣也逐漸濃郁起來,大多數鮮花都盛開在日出之後,受到陽光的照耀,香味隨即散發。竹枝享受地輕嗅了一口空氣中的花香味,順着街道慢慢往回走。

她還想看看雜貨鋪子、瓷器鋪子等地方,不曉得像前世那種小的玻璃罐子有沒有。畢竟這個世界的生產力落後,有沒有玻璃都不一定呢。不過青陽果然是個眾商雲集之所,倒真叫竹枝在坊市上逛到了玻璃器皿。不過價格也令人咋舌,拳頭大小的一個玻璃碗,要價就是五十兩銀子一對,那夥計還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顯然覺得這不是竹枝這樣打扮的人消費得起的奢侈品。

玻璃居然也是奢侈品了,竹枝有些發噱,也更加清醒地認識到了這可不是她前世生活的那個時代,摸了摸懷裡為數不多的財產,轉而進了瓷器鋪子。

出乎竹枝意料之外的是,瓷器也便宜不了多少。先不說沒有竹枝需要的器皿,跟她想象中差不多大小的,最貴者高達千兩白銀,據說是出自著名的雲窯,上頭的字畫也是出自名家之手,這隻碗兒也是某位制瓷大家的絕作,可遇而不可求。最便宜的倒是便宜,一兩銀子八個,可是又太過粗糙了些,達不到竹枝想要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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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逛下來,竟然是一無所獲,竹枝不禁有些沮喪。

沒有合適的鋪子,居然連適合的器皿也找不着,真是鬱悶之極。她也只知道玻璃其實是用沙子為原料做的,可這中間到底是怎麼做的卻不清楚,要不然還開個什麼花草鋪子,直接做玻璃賣就可以發一筆橫財了。

想到這裡又不禁苦笑了起來,真是,想什麼呢?能讀到初中畢業都是靠了村裡父老鄉親的幫忙,哪裡有機會接觸更加高深的什麼物理化學的?要是早知道會穿越,還不卯足了勁把什麼做玻璃肥皂香水之類的學個徹底么?

想想以前閑暇看過的那些小說裡頭,女主角穿越之後不是有了異能就是有了空間,可輪到自己的時候就什麼都沒有。還攤上一家子極品的親人和一個無為的老公,真是想起啦就叫人窩火。不過話說回來,本以為已經死了,能夠又活過來,已經就是老天開的金手指了,不能再奢望更多。

就像小時候奶奶說的,“別想太多,得不到就該愁死了。”大概就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的意思吧?

縣城的街道上極為繁華,集中居住着富貴人家的北城那邊竹枝還沒去過,不過那邊大概沒有這麼熱鬧吧?不管什麼年代,平民老百姓總是比富豪官宦要多,自然也就熱鬧些。竹枝眯着眼享受了片刻陽光,匯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正走着,身後傳來一聲喊:“弟妹!弟妹!”

回頭一看,不是胡來俊是哪個?竹枝站在原地,等他過來笑着打招呼:“胡大哥,怎麼在這兒哪?”

胡來俊疑惑地瞧了她兩眼:“剛談點兒事,出來就瞧見你了。你們不是回下河村兒去了么?這就回來啦?怎麼也不去鋪子裡頭打個招呼?什麼時候回來的?大綱在幹什麼呢?”

他說話猶如連珠炮一般,又急又快,虧得他也沒咬着舌頭。

竹枝臉色不怎麼好,也懶得遮掩,同在一個縣城裡頭,總不能每日都避着,當即淡淡道:“出了點兒事,我就先回來了。”

“出什麼事了?可是大綱怎麼了?”胡來俊有些着急,問了一句又自嘲地笑了起來:“瞧我,這大街上也不是說話的地兒,走,回去吃飯去!”

當即領先就走了,竹枝不好推辭,只得跟在後頭去了吉祥客棧。

今日生意不錯,午間還有兩桌客人用飯,後頭似乎也有客住下了,小福在店裡忙得不可開交,見胡來俊同竹枝一起進來,問候了一聲埋怨道:“掌柜的快去櫃里吧,一走就是半天,也不怕我貪了你的銀子。”

胡來俊嗯了一聲,竹枝也趕緊捲起了袖子幫忙,去後廚一看,李廚子一頭是汗地在炒菜,地上已經堆了小半盆碗筷了。

這一通忙活就是午後,幾個人才吃上了飯。都坐了下來,胡來俊才又問道:“怎麼不見大綱呢?出什麼事了?”

小福聽說出事,忙上下打量了竹枝一番,見她一通忙活之後臉頰泛紅,也以為是大綱出了事,緊張地看了過來。加上李廚子,三人六隻眼直溜溜地盯着竹枝。想起大綱那個德行,竹枝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大綱也是福氣,倒有你們這幾個朋友。”

說罷便將當日回村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雖說盡量不帶自己的情緒,可還是忍不住泄了幾分憤慨。小福一聽就鬧騰起來:“怎麼能這樣呢?明明就是大綱哥的二弟自己招的災,怎麼能算在你頭上?”

胡來俊臉色也難看起來:“他們總不能怪是自己人,自然會怪到帶了李三混他們去的人身上。不過你就這麼走了,大綱的日子只怕也不好過……”言語間已經帶了幾分譴責,看着竹枝的眼光中也明白白地寫着不贊同。

這反應也在竹枝的意料之中,她低頭戳了戳碗里的飯,並未出聲反駁。畢竟胡來俊他們是大綱的朋友,自然會站在大綱的立場來說她,這反應還算好了,若是換了有些人,只怕當時就要責罵起來。

到底是走街串巷坐着牙人生意的,胡來俊很快反應過來,似乎是勸解,又似乎是警告地說了一番話:“弟妹啊,這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和大綱的事情,按理我也沒個說話的餘地。不過我是真舀大綱當弟弟,有些話便是逾越了,也不得不說。你這樣可不對啊,你說大綱對你怎麼樣?不錯了吧?因着你都早早跟家裡分開來了,又有手藝,能掙銀錢養家,你何苦跟他鬧呢?他娘糊塗,那是他娘,又不是他,你跟他過日子,又不是跟他娘過,何必如此呢?再說憑大綱的手藝,養個家綽綽有餘,你也不用拋頭露面地賺那幾個辛苦錢,上次我本就想說了,可見你挺來勁的,沒潑你冷水。你以為這生意是那麼容易做的么?這青陽城裡頭每天都有鋪子關門,就是我這小客棧,若不是祖宗傳下來的,我也早就不想做了。再說沒了大綱,你一個人有什麼意思?你說是吧?”

竹枝一言未發,悶頭吃飯不吭氣兒。胡來俊和李廚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李廚子搖搖頭,胡來俊便也閉口不談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