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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趕緊拍了拍手應了一聲,一出灶屋便瞧見一個穿着青色襖兒黑色裙子的中年女人站在院子當中跟馮槐說話:“莞你留了粥,待會兒上我那兒吃去……”扭頭看見竹枝出來,很自然地就吩咐道:“竹枝啊,既然你過來了,待會兒你們就上我那兒吃飯,你就別忙活了。”

這人誰呀?竹枝歪了歪頭先蹲身行了個禮,笑着望着她。

那婦人走上前伸手捉住竹枝的手,也笑着說:“這馮家的米莫非養人些?瞧瞧這才幾天,胖了一圈呢!”

馮槐嘿嘿笑了兩聲道:“莞大嫂說話吧,我上前頭去了。”說罷便跑着往前去了。婦人轉身揚手喊道:“慢着些,小心跌倒了!”

竹枝見她頭髮抹了油,一絲不苟地挽了個纂兒,插着兩支銀釵,圓臉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大手雖然粗糙卻溫暖,禁不住便心生好感。

她回頭看了看竹枝,眼中似乎泛起了淚花,握着竹枝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道:“竹枝啊,你素來是個懂事的,這嫁妝的事,就別怪你爹娘了,他們也不容易,咱做女人的,就是這個命,誰叫你沒能投生到好人家,偏就落到咱們羅家了呢?”

電光火石間竹枝明白了,眼前這個人便是馮老大說的她的“姑姑”。不明白本尊出嫁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嫁妝都沒有,竹枝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抿了嘴沒有出聲。

攤上這種事情,換了誰心裡都好過不了,更何況馮老大家的那個心眼小又嘴碎記仇,在這條街都是出了名的。羅素雲也不曉得說什麼開解侄女比較好,家裡也還有事,勸解了她兩句,便轉身回去了。

竹枝卻更加不解了,這姑母的意思,是羅家沒給女兒嫁妝實在是逼不得已?可是這做父母的就沒想到過女兒一點子嫁妝都沒有,會遭到婆母什麼樣的對待么?若是真心為女兒着想,哪怕只有一丁點兒,只給一絲嫁妝,只怕本尊的日子都會好過得多。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本尊的日子稍微好過點,大概也不用黑燈瞎火就起床去洗衣裳,也不會掉到河裡淹死,她方菲就更不會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古代了。那這樣一來她不是就死翹了嗎?畢竟她是佔了羅竹枝的身子才活下來的嘛。

這問題實在太深奧了些,竹枝的腦子有些不夠用,想不明白乾脆就別想了,還是想想賺錢的問題吧。

午間卻沒能過去李家吃飯,那會兒生意莫名地好,待忙活完了,已經過了飯點兒。羅素雲送了飯食過來,姑父李城也過來寒暄了兩句便過去了。

原來馮家磨坊的生意一直都不怎麼樣,青河鎮連個點心鋪子都沒有,周遭的人也習慣吃米飯,很少用到麵粉什麼的,平日里也就是鎮上的三家酒樓固定要些麵粉之類的。大概是進了臘月,大家都在開始準備年貨,需要些平日用不到的麵粉之類才會來買。午間人稍微多些,也不過賣了四斗苞谷面,兩升麥粉,可是瞧馮老大和馮槐的模樣,好像也是大生意了。

竹枝也才第一次瞧見用來稱量的工具,是大小不一的木盒子,不禁汗顏了一把,原來這個就是傳說中的“升”“斗”啊?原諒她孤陋寡聞了。

下午人就少多了,太陽還沒落山,馮老大便收拾了鋪子,留下馮槐看店,叫上竹枝步行回村子去。

竹枝又一次好奇馮老大叫自己來鋪子幫忙的原因了。照理說生意這麼差,根本用不着叫她幫什麼忙,瞧馮槐忙裡忙外的熟練勁兒,顯然是馮老大的好幫手,叫她這麼個閑人來幹什麼呢?

馮老大自然不會說。

回到家,飯食都已經好了。一家人殷勤地服侍一家之主洗了臉便坐下開飯,孫氏雖然依舊拉着臉,可是看起來精神還不錯。王氏則氣焰低了很多,不知道這婆媳倆在家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看這情形,小媳婦顯然沒有斗過老婆婆。竹枝就跟看電視劇似的,覺得特別有趣。

只要事不關己,還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次日就不用竹枝去店裡的,這樣一來倒顯得是叫竹枝散心似的。家裡事情也不是很多,早上起床做了早飯洗過碗,打掃了雞舍和院子,基本也就沒什麼事情了。竹枝悄悄從後門溜了出來,她想過了,與其在孫氏眼皮子底下討嫌,倒不如躲出去,眼不見心不煩嘛,能少生點事是一點,幾個女人老呆在一塊兒,沒事也要生出事來。

不過看在王氏眼裡就特不是滋味兒了。

她就不明白了,怎麼婆婆和公公突然就偏袒起羅氏來,好生生的帶了她去鎮上不說,婆婆也不找她的茬了。這情形實在是太詭異了些,她剛在羅氏手裡吃了憋,不找回來怎麼行?發現羅氏不在家裡,她便立刻跑到孫氏面前上眼藥:“婆婆,老大家的怎麼又不見了?”

孫氏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她又不是我養的狗,莫非我還拴着她不成?”

王氏往她跟前湊了湊,小聲說道:“您說她怎麼就在這家裡呆不住呢?莫非真是中了邪了?”

不提這倆字還好,提起來孫氏便想起那日竹枝惡狠狠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冷噤。這兩日老大家的的確聽話了許多,叫幹什麼就幹什麼,她倒隱隱有些失望似的。可若是跟溺水之前相比,老大家的那模樣確實有些不同,由不得她不往那上頭想。但是跟老頭子有言在先,她也不想過年前家裡鬧出什麼事來,便只好呵斥王氏:“碎嘴的小賤蹄子,你是覺着這日子過得太順當,不挨罵就不舒坦是怎麼?她怎麼著關你什麼事?你有這閑功夫,不如想想怎麼早些給我生個孫子,過門兒三四年了,連個蛋都沒揣上,娶你這麼個貨有個屁用!”

王氏瞠目結舌,漲紅了臉躲回了自己房裡,恨聲罵道:“老叟婆子,自己還不是個不下蛋的母雞,幾年都揣不上,這會兒倒教訓起我來了。都怪那個小浪貨,到底是給老婆子灌了什麼迷魂湯,迷得她五迷三道的……”

居然全怪到竹枝頭上了。要是竹枝曉得,這會兒大概也得苦笑着叫一聲“躺槍”了。

王氏罵了一會兒,瞧見孫氏出了門,趕緊也偷偷摸摸地出去了。她倒是想看看竹枝在幹什麼,這寒冬臘月的,外頭有什麼比家裡好的,值得她跑出去晃悠。

竹枝正在山腳下轉悠。上次瞧見了那一片蘭花開得絢爛,她便想着再往那邊去看看,可是到了山腳下,卻突然找不到路了。當日她心裡憋着氣,低着頭一氣亂走,出來的時候跟着馮大綱也沒注意,今日想去,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該怎麼走。可一想到那片幽香撲鼻姿態矯健的蘭草,這心裡就怪痒痒的。

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了一會兒,記起馮大綱說山裡野物多的話,到底她也沒敢亂竄,只敢在外圍轉悠。轉累了隨便找了塊看起來乾燥些的石頭坐下來歇息。突然林中竄出一個灰影,直愣愣地就撞到了樹上倒下了,竹枝上前一看,是只肥嘟嘟的兔子,禁不住好笑起來。

守株待兔的成語她聽說過,可是真沒想到真有兔子朝着樹上撞的。小傢伙速度太快,直接就把自己給撞暈了。竹枝拎着它的耳朵把它提起來的時候,這傢伙還翻着白眼兒呢。

嘖嘖,這傻兔子……

竹枝提着它的耳朵瞧了瞧,別說,還真是肥,皮毛雖然看起來有點臟,可摸上去肉嘟嘟的,這要是燒了,得有一大鍋啊!

光是摸着兔子的腿,什麼“手撕兔絲”“紅燒兔肉”“小炒肉”之類的菜名就一串串從腦海深處往外頭蹦。不是竹枝沒有同情心,她真是餓慘了。來到這古代好幾天了,別說吃肉了,就是看也只是馮俊等人回家的那天和臘八那天看到過一次。而且真的只是看看,肉都是孫氏親手切的,上桌就直接夾給了馮家人,她和王氏都沒份兒。

王氏臉皮厚,還想伸長了筷子去搶,叫孫氏好一頓訓斥,只得跟竹枝一起望着桌子流口水。

這在現代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再是手頭拮据,可買一斤肉的錢竹枝還是有的,什麼時候鬧過幾天沒油水瞧見兔子就想菜名的事情?

不過這兔子如果賣了,大概能換不少錢吧?下河村比較奇怪,守着這麼一座大山,好像也見過有人上山打獵。當然也有可能是有人上了山可竹枝不曉得的,這臨近年關,野物應該有不少人會買的吧?

想了想竹枝還是放棄了。先不提她沒辦法避開馮家的人跑到鎮上去,就是去了,她也不曉得往哪裡賣,還要提防別被嫁到李家的姑姑瞧見,還有馮家的街坊鄰居們。

可要是吃,怎麼吃?拿回馮家她還真沒那麼大的肚量,自己來弄?開膛破肚的她下不去手不說,還沒個趁手的傢伙。

竹枝瞅着漸漸清醒過來,開始蹬腿的兔子,百般糾結。

要不,還是提回馮家去?至少做個湯,她應該也能混碗湯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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