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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清什麼味道的香灰水從竹枝口中倒了進去,見她喝了,馮良兩口子也就鬆了手,王氏更是在後邊得意洋洋地說:“這下就該好了,婆婆,早先就不該給她喝什麼薑湯,喝碗香灰水便好嘛!”

他們說的什麼竹枝全都聽不清楚,她只曉得一股子噁心的感覺直衝嗓子眼兒,沒等王氏話音落地,她便坐在椅子上對着堂上的孫氏等人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

孫氏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避了,卻還是沒有來得及,被竹枝一口吐在了鞋子和裙角上,感覺兩個太陽穴又突突跳起來。想要伸手一個耳刮子打過去吧,可對面這女人還在不停地吐,灰黑色的香灰水從她的嘴裡、鼻子里爭先恐後地往外冒,她那樣子看起來也格外難受。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流滿了淚,可瞧着孫氏等人的眼神依舊是閃着綠光一般惡狠狠的。

孫氏禁不住又退後了一步,叫雪兒扶住了,有些擔心地喚她:“娘,你咋了?”

“沒,沒咋。”孫氏隨口應了一聲,跟着便反應過來了,指着王氏訓斥道:“你是死了還是傻了?沒瞧見她弄得這一屋子腌H東西,還不快點把她給我丟出去!”

王氏和馮良都嚇得傻了,長這麼大,他們就沒見過吐也吐得這般理直氣壯的,馮良站在竹枝面前,便是連褲子上都被竹枝吐出來的贓物沾濕了也沒注意到。聽見老娘一聲呵斥,他才回過神來似的,嘴裡嗯嗯應着,跟王氏一人一邊提了竹枝的胳膊,順手將她扔到了灶屋裡頭。

竹枝吐得撕心裂肺,手腳都快蜷縮在了一起,眼淚抑制不住地往下流,鼻涕也跟着流了出來。王氏將她扔進了灶屋,一跺腳,自己拿了只簸箕撮了些燒過的灶灰出去打掃去了。竹枝就跟一個破布娃娃似的被扔在灶屋地上,看都沒有人多看一眼。

吐得苦膽都快嘔出來了,竹枝這才覺得好些,自己爬起身順了口氣,拿水瓢舀了水蹲在後門檐下漱了漱口,又擦了把臉,這才感覺好些。是她輕敵了,蠻以為只要自己露出兇悍的一面,對方就應該不敢再欺辱她才是。卻忘了人家強勢已久,還有幾個人,根本就不把她這小身板兒放在眼裡。若是這樣,自然是早早地離了這家人才是。

想到這裡竹枝便有些恍惚,她此刻的境地用人生地不熟來形容都太過溫和了,簡直就是兩眼一抹黑。現在自己是在個什麼位置,生活的這古代是哪個朝代她都不曉得。便了離了此間,又該往哪裡去?那娘家看來是沒有必要回去的,曉不曉得路,認不認得人都不提,能把姑娘留到十九才嫁人,而且一點陪嫁都不給的,想也知道這羅竹枝原來在家是個什麼情形。

羅竹枝啊羅竹枝,你到底是該有多不招人待見啊?

出了一會兒神,也沒人進來管她。她站起身來,覺得有些頭暈,大約是蹲得久了,腹中又飢餓的緣故。於是回了廚房,瞧見鍋里還有小半苞谷粥,大約是中午的飯食,也不用請示哪個,自己從碗櫥裡頭取了個碗盛了些出來吃了。

再說外頭孫氏等人吃着飯,各個臉上都不好看。幺姑娘嬌雪素來被孫氏嬌生慣養的,見了竹枝嘔吐的那一幕,哪裡吃得下去?草草扒了幾口,便說自己飽了,推了碗回了房裡。

孫氏和王氏也有些不舒服,唯獨馮良去換了條褲子,回來跟沒事人一般照舊挑揀着大吃。王氏吃了兩口,便往裡頭廚房那裡張望一下,吃兩口,又張望一下。孫氏心不在焉地,自然沒有注意到,馮良瞧在眼裡,沒好氣地道:“看什麼看,死不了人的。”

孫氏一聽回過神來,也附和着道:“別理她,昨兒溺水都沒能淹死這喪門星,一口香灰水就能嗆死了?呸呸,眼見着快過年了,還說什麼死不死的,真是晦氣!我們馮家是做了什麼孽啊,娶了這麼個喪氣的東西回來。”

王氏被男人和婆母訓斥了一番,自然不敢頂嘴,低了頭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飯食。

不過提起過年,孫氏倒是想起了另一事,對著兒子說道:“明兒便是臘月初八了,良兒你下晌去鎮上迎迎你爹,順道去學堂問問你弟啥時候放假?這先生也得過臘八吧?難道就還拘着他們不叫回來么?”

馮良沒好氣地道:“娘你是害我哩?都說了身子不舒服,在家歇兩日,你又要我往爹面前去晃悠,若是叫爹見了,又該說我偷奸耍滑了。你就不能讓我好生在家消停兩日么?”

面對兒子,孫氏脾氣極好,連忙哄他道:“好好好,不去便不去嘛。你今兒覺得可好些了?若是舒坦了,明兒還是早些去磨坊裡頭看看,這臨近過年了,就只有你爹和老大在那邊兒,怕是忙不開哩。”

馮良不耐煩聽這個,將碗一推,說聲“抱了”,圾着鞋子踢踢踏踏地就出去了。孫氏在後頭連着追問幾聲去哪裡,他也沒理會。

被兒子給了氣受,孫氏心裡不舒服,便將一腔子怒氣都發到了王氏身上,瞪着她吼道:“吃吃吃,就曉得個吃,連自家男人都管不住,娶了你這麼個不下蛋的能幹什麼?”

王氏瑟縮了一下,沒敢答話。瞧見孫氏也吃完了,立刻站起來手腳利落地收拾東西。孫氏在後頭不依不饒地跟着罵:“你個不下蛋的,若是再生不出來,老娘就提腳把你賣了,另給我兒娶個回來就是!”

進了後頭灶屋,王氏才鬆了口氣。竹枝嫁進來之前,這屋裡受氣的除了老大就是她了。老大還好點,每日都要去鎮上磨坊裡頭幹活,她就慘了,就在孫氏眼皮子底下討生活,打罵是家常便飯。王家人過來給她撐過一次腰,可待她娘老子和兄弟走了,孫氏對她的打罵就更凶。熬了這幾年,好在前些日子竹枝進了門。

那個丫頭一絲兒嫁妝都沒帶,自然吸引了孫氏所有的火氣,她這才過了段消停日子。誰知道昨日那喪門星落了水,不曉得衝撞了什麼,居然硬氣起來,連自己都叫她甩了個耳光。若不是她這樣,今日孫氏怎麼又會罵起她來?

想到這裡,她恨恨地跺了下腳,在灶屋裡頭搜尋起竹枝的身影,想要找她出口氣。可是灶屋裡外都尋了一通,卻不見竹枝的人,登時便慌了,跑出來對孫氏喊道:“婆婆,不好了,喪門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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