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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汝愚等人正要策馬離去,蘭陵正東城門樓上豎起祝昆達的帥旗,城門緩緩開啟,隔着四五百步,能清晰聽見輪盤絞動的聲音。

徐汝愚微微詫異,勒馬停在遠處,望向城門洞子,目光深邃而幽遠。

數列身穿棕褐犀皮甲、手執長戟的兵弁魚貫而出,穿過城濠石橋,背着城濠結陣。

樊徹心裡默算太乙,瞬間數出從蘭陵城裡出來共三千兵弁。越郡戰事以來,祝氏擴充軍備,但是雜散兵弁都穿黑色兵服,身披皮甲手執長戟的甲士應是一直追隨祝昆達的精銳之師。

隨即又從城裡馳出百餘騎兵,散橫在陣列之前。當前一騎青火精甲外披暗紅大麾,虎獸鍔盔將一張冷峻無情的臉遮住大半,雙眸里射出森冷的光,暮氣沉沉之中,閃閃如電光開闔。

祝昆達此舉何意?樊徹有些不明白。

附近游弋的青鳳騎圍聚過來,一百餘精騎護在外圍。

徐汝愚撇撇嘴,遙指着城門處,說道:“我大軍未來,祝昆達卻背城結陣,何意哉?莫不是要我等灰溜拍馬而去,他哈哈大笑兩聲,才各自收場?”

眾人將笑未笑,徐汝愚冷聲笑道:“背城結陣,士兵用死,祝昆達真是好膽識!”語氣間儘是不屑,驀然間神情一肅,身子輕挫,跨下戰駿受力不住,踢蹄人立而起,一聲長嘶,如雷震落,後腳一蹬,躍將出去,橫到騎陣之前。

徐汝愚提韁止住馬勢,微側着身子,讓給眾人一張冷漠肅穆的側面,暮色里那道寂寞、而又空負大志的眼神漸漸狂熱起來,張揚而決絕,人馬合一,轉瞬之間,又與冷冽的天地合為一體,清越的聲音直似穿越無數的時空送至眾人耳際:“覆軍殺將、陷行敵陣,千人盡斗、萬人齊刃。”

東南雄主焉容困城孤將挑畔。

祝昆達的無禮之舉激起徐汝愚空負的怒氣。

從一人身軀瀰漫而出的狂熱氣勢似烈火一樣燎燃眾人血脈里噬血的野姓。

數百精騎望着那碩大無朋宛如戰神一般的身影,俱血脈賁張,掣出馬刀,以刀脊叩擊護胸鋼鏡,山呼“覆軍殺將、陷行敵陣,千人盡斗、萬人齊刃。”,駭烈無比的聲響,衝擊着沉沉無比的暮色。

樊徹震怖:徐汝愚要用三百騎沖陣了。

尉潦長嘯一聲,與彭慕秋分馳至徐汝愚左右,從懷中取出一柄馬刀,遞將過去:“先生,用刀。”

張仲道神色一凜,意氣瞬息張揚,矮身摘下馬側懸戟,橫在馬前,龐然氣勢油然而出。

徐汝愚舉刀前撩,聲音絕決:“陷陣。”當下馳出,有如一柄冷冽噬血的的魔刃,在沉沉的暮氣掠過一道幽昧的暗影。

張仲道、尉潦、彭慕秋緊隨其後,三百精騎如亂箭射出,初時陣形散亂,氣勢狂亂,至敵陣前五十步,三百精騎已如出一人,強橫霸絕碩然無朋的氣勢,令數百步外的樊徹也心生滯礙。

暮色濃處,兀然吐出一粒鐵拳大小的電繭,擊下數道閃電,落在城頭,磚崩石裂,數具焦黑屍體滾落;城濠之內,一道閃電將百年的老樹一劈兩半,倒下的殘干竟又闢辟啦啦地燃燒了起來。

蘭陵守軍大駭,顧首回望闢辟啦啦地燃燒的老樹,灼熱卻在瞬間讓鋪天蓋地襲卷過來的肅殺氣勢撲滅。

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屠殺。

三百精騎突入背城結陣的三千蘭陵軍中,彷彿一道口子里湧出來的地泉,噴涌着漫出去,撕裂敵陣。

“祝昆達,爾途窮盡,為何不降?”

清越的聲音像一層層海濤重擊中眾人的耳鼓銳烈而至。

一將縱馬來擋,槊來,徐汝愚刀格槊首,側身讓過,近身猱擊十一式,擊朔柄處,震落,旋馬側身,刀出懷中,斃敵。

張仲道長戟烈勢,隨馬突入敵陣,一戟刺入擋道馬頸,出力斜挑,敵將連馬一齊向後飛撞過去,長戟橫出,一擊十盪,如浪分濤裂,當者披靡。尉潦從側搶出,手中刀如雷光橫落,直見一股股噴頸而出的熱血沖開凝滯着驚惶神情的頭顱。

祝昆達膽懾,緩緩後退,三百精騎沖入蘭陵軍陣,風捲殘雲。

暗色天邊的天幕,灰雲流卷。

緩坡高處,邵海棠、方肅、趙景雲望着城下囂肆的戰場,臉上露出苦笑。

樊徹臉色煞白,駭立當場,緊閉雙唇,默無言語。

視野遠處又有兩列精騎聞訊殺來。

四十息,徐汝愚、張仲道、尉潦三人穿透敵陣,沖至城濠石橋前,蘭陵軍大潰,東門不及掩閉。

徐汝愚揮刀大喝:“棄械伏地,不殺。”聲如沉雷,震得人心發悸。

揮刀再舉,爆出一團雪亮光芒,耀亮整個暮夜。

三百騎齊聲大喝:“棄械伏地不殺。”如雷吼聲中戰志滿腔。

尉潦雙目圓睜,左手馬刀飛擲而出,將一人釘在半掩的包鐵城門之上,躍下馬來,拾起一柄七尺三尖刃長柄陌刀,沖前一劈、左右闔擊,當前三人身裂骨。

尉潦用破瓮似的沉悶聲音喝道:“左鑲甲士下馬,徒步進擊。”

百名青鳳騎精衛聞聲下馬,舉刀大喝,緊隨尉潦突入城門。

徐汝愚雙目開闔,如雷光乍現,大喝道:“仲道上城,慕秋進城。”說罷騰躍而起,躍上城樓。

城樓守軍已讓突如其來的落雷與城下囂肆的戰伐駭得鬥志全無,百餘名守軍震駭當場,只聞得耳際一聲大喝:“棄械伏地不殺。”反應稍慢者,人頭已經落地。

兩人踢碎數架弩機,從城樓殺出,躍下城牆,尉潦領人擊潰城門守軍,十人抵住沉重城門,將半掩向兩側撐開。戰騎喑嘶,從城門處湧進。

祝昆達正策馬逃去,徐汝愚將刀擲出。

祝昆達心神微凜,本能的撩劍後架,砍斷飛來的刀首,斷刀卻去勢不減,直撞其脅下,祝昆達栽下馬來。

張仲道舉戟將擲,徐汝愚伸手一橫,說道:“暫留他一條姓命。”拾起一柄短戈,翻身上了衝進城來一匹空馬,往城中馳去,縱騎如飛,人在馬上大喝:“祝昆達已斃,降者不殺。”

張仲道攔過馳過身側的一匹戰騎,緊隨其後,縱騎馳騁蘭陵長街之上。

一刻時間,三百精騎就沖潰蘭陵東門防禦,進入城中,聞訊而來的青鳳騎隨後殺入。

蘭陵守軍大潰,有棄械伏地而降者,有從諸城門湧出奔逃於野者,游弋諸城之外的精騎翻刀決殺之,圍聚過來的精騎又從諸城門殺入蘭陵城中。

一個時辰之後,楊尚率領兩千精銳步營最先趕來,青鳳騎已控制城中大局。

楊尚望見城中情形,眉頭一跳一跳,卻是十分心痛的樣子,悶聲接過諸城防務。馮遠程、子陽雅蘭、洛伯源等人領兵趕來時,夜色已深,城中的殺伐之聲卻漸漸息了下來,只是少數其處仍有守軍在負隅頑抗。

馮遠程與眾人看見城中情形,皆震駭不已,見楊尚迎來,問道:“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