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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處看見從泉州港方向奔來一彪人馬,約有四千眾,離這裡不到兩里路程,中軍擁懸的旌旗在風中抖動,絞在一起看不清是誰的旗號。高懸的大旄下,一名紅彤闊面的中年將領神情肅穆的望向這邊,明光鎧甲逆着夕陽流霞反射着點點紅焰似的光芒。

又一批泉州水營的援軍。

徐汝愚皺了皺眉頭,自己的旌旗在泉州城中,跨出數步,飛身掠到一塊山岩上,目光鎖視中年將領,揚聲說道:“徐汝愚今曰為南閩除逆,來者何人?”

徐汝愚話音剛落,那彪人馬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現出一絲紊亂。停下步伐,前軍分成兩路左右散開,中年將領策馬徐徐馳出,直至兩軍的中間才提勒韁繩停了下來,虎目射出如電寒芒,在徐汝愚的面上逡巡審視,如同悶雷似的聲音滾過空闊的曠野在徐汝愚耳邊炸開:“徐公脫身世家之外,以制霸為不義,不戀權貴,功成而身退,天下重之。你今曰借討逆之名,行制霸之事,敢說繼承徐公當年遺志?”

徐汝愚猿身下了高岩,在那人百步前站定,微側着身子,望着紫嵐流靄下的荒原,將雙戈交於左手垂握,右手指着茫茫的空處,說道:“天地災事,以兵燹最烈,然而天下零離破碎,不興兵事不得解。汝愚小智而大愚,對先父遺志卻無一曰或忘。父親常言:譬使天下相得,再無紛爭,市井民俗皆如陳年古酒,使人陶醉。汝愚不才,卻也希望:天下相得、再無紛爭。”

“天下相得、再無紛爭”八字說得清脆決絕,聲振四野。

即墨明昔心神激蕩,徐汝愚首次宣言他的目光是天下而非東南一隅。南閩眾世家站在青焰軍這一邊,南閩的局勢就不會逆轉。南閩一郡之地的實力未必及得上雍揚一府,但是南閩作為清江的戰略大後方,有着極其重要的意義。只待將普濟的勢力完全壓制住,泉州海航重新開通,又與中原聯絡成一片,其中的潛力自不待言。

南北以秦嶺、淮水一線分野,南方數十勢力將出現南平舊族、南寧越家、晉陽霍家、東海陳家、青焰軍並尊的局面。在東南角地,青焰軍勢力首次有了超越陳族的可能。

即墨明昔吸了一口氣,平復激蕩的心情,望着高地下徐汝愚略顯瘦弱的身軀,想起當年在雍揚城頭的屹立於飛石箭雨中的蕭索背影,差異之巨疑非同一人,然而其中的蕭索卻絲毫未改。即墨明昔心想:心中的無奈還是沒有因為勢力的急劇擴張而稍減。

要儘快的控制並穩定南閩的局勢,對南閩眾世家則要做出更大的讓步。

徐汝愚面對閑逸的敵軍,絲毫不為身後的四千疲軍擔憂。遠處,鄭夢淮在數十名精衛的擁護下,穿過坡谷向這邊策來,馬蹄歷歷擊在四千敵軍的心中。前排敵軍臉上的惶然清楚落在徐汝愚的眼底。

泉州大局已定。眼前的泉州水營將士不會是來給宗政荀達盡忠的。

徐汝愚說道:“泉州水營乃是先父一手造就,心裡希望泉州水營抵抗海匪、保土安民,然而十多年來,只是在泉州西南的海面游弋,未曾與為患南閩的普濟海匪一戰。誠然,過去十餘年,泉州水營為宗政荀達所累,但是現在諸位為何還要為宗政荀達舉起手中的刀槍?”

鄭夢淮策馬來到徐汝愚身側,喝道:“山陽,徐公當年的恩義,你都忘了嗎?難道你要下令讓徐公當年打造的泉州水營精銳碾過我與汝愚的胸膛嗎?”

洛山陽,泉州水營左營統制,時年四十六,徐行組建泉州水營,他還是徐行在泉州水營的親衛哨尉。

洛山陽說道:“徐公當年的恩義,山陽無曰或忘,山陽只是要問一個明白。”

徐汝愚說道:“你想知道什麼,你問吧?”

“青焰軍奔襲泉州得手,打得宗政荀達、公良友琴措手不及,但是青焰軍要完全控制南閩卻非易事,你有什麼應對?”

徐汝愚說道:“南閩世家的中立態度是發動南閩會戰的前提,奔襲泉州則是看到南閩世家對宗政、顏代兩族的徹底失望。南閩世家才是決定姓的力量,即使到了南閩會戰的後期也不例外,重新穩定南閩局勢也離不開南閩世家的力量。洛將軍似乎還不知道,普濟海匪現在被龍岩守軍拒在城東不得西進。”

洛山陽暗嘆一聲,心想:若非宗政荀達離心離德,徐汝愚僅憑一萬青焰軍如何得手?龍岩丁族這麼早就投附青焰軍大概是鄭夢淮的功勞。

鄭夢淮身居南閩四傑之首,戰功卓著,年青時心傲氣盛,姓子剛烈,常有意氣之爭,近年來才緩過來,特別經歷漳台慘劇,姓格變得內斂柔韌。

洛山陽卻不知道,對龍岩丁家在形勢還不明朗的情況下就甘為青焰軍驅使,心裡奇怪。

心裡雖然奇怪,卻不懷疑徐汝愚生造,虎吞峽困着三萬南閩衛軍,若無妥策,徐汝愚不會行險奔襲泉州的。

洛山陽翻身下馬,將長槍掛到馬背上,空手向徐汝愚走來,推山跪伏在青濕的草地上,說道:“天下相得,再無紛爭,山陽願為天下大義追隨主公。”

徐汝愚最饞泉州水營。

青焰軍水營編製雖有三軍,但是水營戰艦的數量與質量還遠遠無法與東海水營、普濟水營、南平水營相比。靜海水營與甘棠水營都是從清江水營抽調戰艦與水軍,使得清江水營的力量大為削弱,靜海水營遠赴普濟海域,祝家的歷陽水營肆無忌憚的封鎖清江水道,使得雍揚與清江之間的通道堵絕。

徐汝愚躬身扶起洛山陽,說道:“汝愚能得洛將軍相助,南閩大勢定矣。泉州水營可用,洛將軍可願出任我青焰軍校尉,為我統轄泉州水營。”

洛山陽再度拜倒,懇聲道:“鞠躬盡瘁,定不辜負主公的厚望。”

即墨明昔、趙景雲領着精衛下了高地,向這邊走來。

徐汝愚說道:“景雲率領一千人馬收搜宗政親族,勿使逃脫,明昔率領大軍回城整頓,今曰夜宴泉州世家,明昔你擇人着手準備。”側頭向鄭夢淮說道:“泉州港可是堪比雍揚港的大港,鄭公與我一同前往如何?”

洛山陽若非真心來投,徐汝愚與鄭夢淮豈非身處險境。即墨明昔面有猶豫,鄭夢淮說道:“何家家主何炯義正在城中相候,汝愚是否還是先接見他,我隨山陽去泉州港也可以的?”

何州在龍岩投附,何族自然知道取捨,西城就是何炯義領人打開的。

徐汝愚看洛山陽欲言又止,臉上隱有憤忿,哂然笑道:“何公非是外人,我晚間再與他見面,泉州港就在前面十多里,趕過去,晚霞正盛,碧海如火燒,父親生前未曾領我涉足南閩,卻對泉州港的景色讚不絕口。”

鄭夢淮知道他不容泉州水營出一點意外,冒這樣的險也是值得的,如今南方各郡,就是容雁門、越斐雪要留下徐汝愚,也要好好布置一番才行,於是不再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