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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第六章晉陽山道

江幼黎伏在岸邊,注視漢水之上,燒了多時的幼黎花舫,轟的一聲巨響傳來,船的龍骨斷裂了,隨即花舫從中斷開,緩緩沒入漢水之中。待花舫完全沉沒,那艘如江獸靜伏一側的百梢戰船緩緩掉頭向懷來行去。船首高懸的風燈下面,霍青桐俊朗的臉時而猙獰時而自傷,雙手緊持劍鋏,目光徒然投在茫茫夜色之中,陰柔梟戾。

江幼黎輕輕碰了碰伏在自己身的徐汝愚,低聲問:“你既然料到他會追來毀船,為何還要在舫中留一封信給他?”

“我離開雍揚之際,打定主意不再插手世家之間的爭伐,但念及霍青桐總算對你有情有意,留下一封信,提及他霍家最大的隱患所在,沒想到他會燒船,看來我們不能沿漢水下走,先去漢中境內避避風頭再說。”

珏兒說道:“你以往不是對此恨之入骨,會好心留言相告?”

徐汝愚嘆道:“可惜你不是男人,也就無法理解男人將情敵打得落花流水之後的大度。看叔孫嬸嬸風韻不減當年,叔孫叔當年情敵定然少不了,叔孫叔定然明白我此時的寬容大度是真心切意的。”

珏兒敲了一記他的腦殼,笑罵:“越來越不知尊敬長輩了,船燒了,這些行李都得你背着。”

花二金買來一輛牛車,五人行在漢水南岸山間野徑之中。

數人馳馬與徐汝愚等人錯過,口中喋喋不休的咒罵著什麼,回首注視牛車上高高堆棧的行李箱,眼光回來在徐汝愚等人臉上掃過,遲疑片晌,一言不發的策馬離去。

徐汝愚見他們衣着光鮮,騎跨高馬,應是懷來世家豪門子弟,剛剛吃不透自己五人的身份,方沒下手搶奪。

徐汝愚牽着牛,望着幼黎身後高高墳起的行李堆,滿口埋怨的說道:“這不明擺着召山賊來劫我們嗎?”

珏兒對換上粗麻布農婦服飾,滿腹意見,見徐汝愚還敢開口抱怨,牙尖嘴利的駁去:“這一箱幼黎姐辛苦收集的曲譜你能丟掉?”見他搖頭,又說道:“這一箱是幼黎姐與我的衣裳,丟了你能買起還我們?”

徐汝愚搖搖頭,嘴裡咕囔着:“幼黎姐就幾件換洗衣服……”看到珏兒滿臉賊笑的看來,忙閉上嘴。

珏兒道:“都盛傳青鳳將軍是青年第一高手,我還指望你回來教我幾手,可是等你回來一看,大失所望,比一年前長進不了多少。”

徐汝愚“大道澤生”玄功進入隨意隨性的境界,不需刻意斂去丹息就能蘊神返虛,如若常人,珏兒等人自然看不出徐汝愚的深淺。徐汝愚心神一動,經珏兒此言提醒,才省得要將絕藝傳於幼黎、珏兒她們。

徐汝愚好奇道:“難道非要扛個牌子,上書‘我是天下青年第一高手’才讓珏兒心滿意足?”

珏兒笑道:“死小愚,還敢拿話擠兌。”正要去扯他的亂髮,卻見叔孫方吾一臉緊張的望着前方山道拐角處。

珏兒緊張得捂住嘴鼻,小聲問道:“是不是讓你這烏鴉嘴說中了?”

徐汝愚深以為是的點點頭,說道:“拐角過去有六個兄弟辛苦趴在那裡,若是我們再不動,他們大概每人持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跳將來。”

珏兒俏臉變得煞白,摟緊幼黎與叔孫氏的胳膊,美眸一眨也不敢眨的盯着拐角處。

徐汝愚輕輕捏着幼黎的手心,生意盎然的一笑。不見他如何動作,恁的一躍,恰如行雲流掠的斜坐在幼黎身側,渾不在意的看着深玄的山壁上懸着的數株野楓,拉過幼黎的手指給她看。

野楓只有尺余高,附在玄色的石壁上,猶如夜色中的一捧火焰。

幼黎柔聲說道:“你剛剛躍上來的動作就像行雲一般自若,渾然不覺突兀之處,看來一路上保鏢的事務,也得由你擔當下來了。”

徐汝愚說道:“你沒看出我剛剛踏的是行雲霓裳步?”

“啊。”幼黎輕掩朱唇,美眸中顯出驚詫的神情,說道:“經你一提,感覺還像,不過我踏的行雲霓裳步可沒有你來得這般渾若天成,妙得天意。”

徐汝愚笑道:“可是幼黎姐舞起來就像晚晴的碧落天一般絢爛多姿,我看也看不夠。”江幼黎含羞的垂下頭,被徐汝愚握住的嬌柔小手變得潮潤起來。

五人御車緩緩行至距拐角二十餘步遠時,便停止不前,靜靜看着山道拐角處。

六名趴在山坳里的山匪終於等不下去,面目兇惡的跳將出來,領頭一人將鋼刀虛劈幾下,清嗓說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卻看眼前五人渾不在意的注視着自己,安之若泰如的五雙眼睛注視自己,似乎還在鼓勵自己繼續說下去,心神一慌,不由結巴起來:“要…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買路財……”

說完額頭密密的滲出一層汗珠,垂頭喪氣的退到一邊,說道:“你們過去吧,我不劫你們了。”

珏兒破顏而笑,輕盈盈的跳到車前,不過仍在叔孫方吾的身後,說道:“可我們也是靠打劫為生的啊。”說罷回頭向徐汝愚說道:“小愚,把我們的切口說出來,教教人家,打劫應是怎麼回事?”

徐汝愚笑道:“我不會說,你隨便讓他們扔點東西走人就是。”

幼黎、叔孫氏笑得只揉小腹,口裡喚道:“腸子斷了。”叔孫方吾半生也未見着這樣的劫匪,臉頰肌肉微微抽搐,想是強忍着即將暴發而出的笑意。

只餘六名山匪滿面羞紅,倒提着鋼刀緊挨着石崖壁,不敢看徐汝愚他們。

徐汝愚跳下車,在到六名山匪面前掃過一眼說道:“你們走吧。”

六名山匪如釋重負,撒開腳急奔離去,瞬間就消失在山野。

珏兒回到座上驚詫道:“他們武功還不弱啊,怎麼就走了?”

幼黎夾着她的鼻頭,說道:“你還要他們真的打劫不成?”

徐汝愚道:“真是山賊中的敗類,不如我們佔山為王,幼黎姐你做我的壓寨夫人如何?我出來打家劫舍,保證比他們有水準?”

叔孫方吾終忍不住鬨笑出來,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叔孫方吾說道:“這幾人臨時當賊,不想還劫過了人,真夠冤的。”

珏兒問道:“他們不是想劫我們?”

徐汝愚笑道:“那是當然,應是跟我先前遇到那幾個人有關。早知如此,我們應當在他們跳出來之前說上幾句話,讓他們自行退去好了。”

珏兒不以為意的說道:“那樣不是一點都不好玩。”

五人牛車緩緩向西北而行,行走在山陰道中,如在畫中游,一日光景走不了六十里。直至第四日才到漢水中游的谷城。五人依舊在城外尋了一處農家休息。

漢水自谷城以上,山阜夾岸,江身甚狹,山道愈險。但是晉陽馬匹不得私售,五人只得另買一頭黑騾拉車,分擔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