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在顏華的精心陪伴下,江水青的傷情康復得很快,不到半個月,她就出院了。在往後的一段日子裡,顏華自告奮勇的當起江水青的嚮導兼私人保鏢,帶著她把北京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逛了個遍,他覺得江水青既然是學畫畫的,就應該多認識些畫家朋友,於是,顏華帶著江水青來到宋莊的畫家村。
此時的宋莊,聚集了一大批剛從圓明園畫家村遣散而來的藝術家,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北漂藝術青年們”,有的“北漂”們還要呼朋喚友,來此地安營紮寨,這些人裡面有畫家,樂人、詩人、批評家、設計人、畫商……等等,成堆的藝術家交雜在這個村落裡,宋莊成了漂泊處、謀生地、工作室……也有人把它當成自己的家園。
顏華的光頭朋友方力君,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是最早來到宋莊的那一撥,也是最早混得最好的那一撥,他在宋莊的小堡村有一個六百平的大畫室,據說當時是世界上最大的私人畫室。後來,江水青也是在這最大畫室裡,認識了很多不同流派的畫家和各種各樣的先鋒藝術家,其中就包括跨界服裝設計師馬可,這對江水青後來從事服裝設計有深刻的影響……
這天下午,顏華和江水青來到方力君的工作室時,正趕上一幫藝術家朋友在院子裡擺上了“流水席”,一大鍋羊蠍子,一整箱二鍋頭,一大堆人圍起來,就開始了他們的圍爐夜話。
那時候的宋莊,是一個人人皆可為師的地方,誰都有故事,誰都有想法,不同的想法和觀點拌著二鍋頭在黑夜裡碰撞出火花。喝了一會,又進來一撥人,又喝了一會兒,又進來一撥人,又有一些人走了……這就是“流水席。”
新進來的一撥人中,有一個小個子青年,看樣子不怎麼像藝術家,他挎著一個黃色的軍用書包,從書包裡拿出一本黃皮書,好像在跟他旁邊的人兜售著什麼……
突然“嗙啷”一聲,力君兄把一隻酒瓶子摔到了地上,看來他又喝大了。力君兄愛喝大酒在宋莊可是出了大名的,他不但愛喝酒愛醉酒,還愛酒後吐真言,他戲稱自己是“粉碎性精神分裂症”,酒後特愛“胡說八道”,這一會兒,他又開始“胡說”了。
“我要說,藝術家就是一根柔軟的特別器官,只有在創作時才會硬起來,而且硬的時間很短,完事後還是軟的;我要說,正如這種特別器官沒有骨頭,藝術家也沒有主心骨,特別器官靠充血才能硬起來,藝術靠激情才能創作……”
“力君兄這是你寫的詩嗎?”有人問道
“是我寫的詩。”力君兄這時好像挺清醒的,他指著那個人說:“天啊,只要你還沒讀過我的詩!”。
天啊,他又精神分裂了,他說的最後一句“只要你還沒讀過我的詩”,勾起了在座諸位藝術家在圓明園的往事記憶,那時他們飢寒交迫,常常一堆人紮在一起,共同背誦這首詩來充當“精神食糧”,此時此景,他們有感而發,於是,院子裡,響起了一片滄桑而低沉的聲音:
在我們的祖國
在我陽光萬丈的祖國
月亮千里的祖國
燈火家家戶戶的祖國
只有你還沒讀過我的詩
只有你未曾愛過我
你是我光明祖國唯一的陰影
你要我向藍天認錯
向白雲認錯
向青山綠水認錯
最後向我認錯
……
“流水席”繼續著,圍爐夜話繼續著,從古到今,從東到西,一直到天明……
在回去的路上,江水青真的困了,她和顏華擠在“11路”公交車上,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圍爐夜話讓她很驚奇很興奮,但有一個小問題想問顏華:你說你一個搞病毒研究的,是怎麼和這堆“神仙”成為朋友的?顏華解釋道:你別忘了,我還是一個“極限運動”愛好者,很多藝術家都是極限運動愛好者,我們就是一起玩極限運動時成為朋友的。你可能想不到,力君兄還想和我一起去登山呢!只是他酒喝得太頻了,體力跟不上了。
接著顏華反問江水青:玩藝術又何嘗不是一種“極限運動”呢?特別是一些行為藝術家,他們甚至觸碰到了人性的極限,其實你也是一位“極限運動”愛好者……江水青無精打采的點點頭,她靠在顏華厚實的胸脯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雖然認識顏華只有短短的兩個月,江水青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顏華了,從初來乍到、舉目無親,到現在受到護花使者般的呵護,還認識了不少的同道中人,還可以跟一群即將的大師們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這讓江水青有時會有一種幻覺,在鬼見愁摔的那一跤,如果不是天意的,就是她故意的。
十二月底的北京,下了一場小雪,細細柔柔的雪花還沒落到地上就化了……一九九七年既隆重又平靜的過去了……元旦期間,顏華要回北海探望父親,江水青執意同行,她說她知道,那裡有一片銀色的沙灘……顏華也只能默許,因為他也想帶她去看看那個島,那個地方對一個學畫畫的人來說,一定會有很多靈感的,他自以為是的想著。
回到北海,當顏華的父親一看到江水青,兩隻老眼睛頓時發亮,他太高興了,他們兩個陪著老人家開開心心的玩了兩天,還去了江水青嚮往已久的銀灘。第三天一早,顏華和江水青登上游輪,直奔潿洲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