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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當偵騎四齣,十數路軍馬在壽春以北大肆搜索殺死李令、擄劫李嫣嫣的兇徒時,楊楓一行卻悠然南下到了居鄛境內。

幾日的同行後,李嫣嫣心理陰影雖還存在,但心境已從驚懼恐慌中慢慢平復下來,不用再整日擔驚受怕了。也不再象最初的幾晚,只敢和衣而睡,手裡還緊緊抓着那柄匕首,時不時的便從噩夢中驚醒。心緒一穩定,她也就回復了往昔的冰雪聰明和少女的敏感。於是,李嫣嫣很驚異地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似乎裹着重重迷霧,雖然近在咫尺,卻讓人一點也捉摸不透。

相處數日,除了知道對方姓楊,別的一切就都茫無所知。這人很年輕,俊逸洒脫,象極了一個翩翩儒生。可一想起他在陋巷中的血腥屠戮,談笑揮刀,李嫣嫣就禁不住一陣陣心悸。有兩日搭帳篷露宿荒野,他們一幫人大口飲着烈酒,彈鋏而歌,唱着很粗獷雄渾的歌,令她第一次領略到男人們豪放的一面。可他又是個很細心,甚至稱得上是細膩的人,對她的飲食起居照料得無微不至,每日的行止,也充分照顧到她的體力,但彬彬有禮中又很刻意地和她保持一段距離。便是看她的目光,亦是清澈寧靜,既不是有些男人那種象要把她一口吞下的貪婪淫邪的目光,也不是熱切的追求的眼光,然而越接觸到他的目光,她越有種心慌氣促的感覺。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的心境似乎在悄然中發生着變化······

居鄛,臨於瓦埠湖,乃故巢國之地。商湯滅夏後,夏桀所奔之地即此。楚都西遷壽春後,楚國的政治經濟中心隨着西移,但畢竟時日尚短,這一帶還是有大片大片未曾開發的幽深神秘的深山大澤。往往出城不過十數里,就是寂無人煙的荒野林地。

黃昏,一切的節奏都放緩了。寥廓的天際,變幻無定的火燒雲烘托着落日,艷艷的赤紅如火如荼,將天邊的山染得通紅。幽靜的土路上只有楊楓一行人,周遭散發著一股慵倦的氣息,人的心情也有些懶懶的。

走在當先的楊楓突然停住了腳步,目中神光凜凜,冷然打量着前方一箭多遠的一座蓊蓊鬱郁的林子。

風聲颯颯,草葉簌簌作響,野鳥飛鳴,空氣中隱透着淡淡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大自然的天閑蕭趣中,楊楓卻毫無來由地萌生出一種直覺的不祥預感,緩緩沉聲道:“倦鳥不歸巢,盤旋其上,林中必有異動。吹哨,告警!”

“瞿——瞿——瞿——”三聲悠長的告警哨音遠遠傳了開去。衛士們略略散開,各取便於出手應戰的位置,同時圍護住了李嫣嫣。

楊楓長刀出鞘,插入身前鬆軟的泥地里,負手而立,淡淡一笑,有意揚聲道:“來人,放把野火,烤幾隻野兔作為晚餐。”

這一招有夠狠夠毒,林中的人藏身不住了。一聲蒼朗的大笑:“楊楓不愧是楊楓,佩服佩服!”

“楊楓?!”人叢中的李嫣嫣目注楊楓修長挺拔的背影,默默地念着這個名字。

林中緩步走出了十多個人,芒鞋麻衣,一出林子,即靜穆冷森地站着,不言不動,宛若一尊尊石像。隔着老遠,那股濃烈的殺氣已不可遏制地瀰漫開來。當前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瘦削朗健,壽眉細目,一蓬花白的山羊鬍子飄灑胸前,踏上幾步,哈哈大笑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代郡楊師帥,盛名果非虛致。看到楊公子的風華,不禁讓人有韶華易逝之慨嘆。”

楚墨符毒!

楊楓的眉尖不易察覺地微微一蹙,笑道:“原來是符兄。我還當是哪個打悶棍的下三濫宵小鼠輩,不想竟是大名鼎鼎的楚墨符毒。符兄該不是阮囊羞澀,要客串一回劫匪吧?”負在背後的手暗暗打了個手勢。

符毒沉沉一笑道:“楊公子好勁銳的詞鋒。老夫聞公子之名久矣,屢思一會,何況胸中尚有疑難欲請公子解惑。公子過門不入,我終不能不盡地主之義,唯有率眾恭候於此。然公子當日覷得趙墨嚴平如無物,符毒只怕也不放在公子眼中,故而老夫不揣冒昧,意圖造就一個公子或許會樂意合作的情勢。可惜公子神目如炬,倒顯得老夫小器了。”

楊楓嘆道:“還談什麼神目如炬,倒是符兄神通廣大不假,楊楓的行程居然盡入符兄掌握之中,我可真是該死了。符兄可否先為我解開此惑?”

符毒拈着鬍鬚,現出一抹狡獪而又得意的微笑,悠然道:“這只能說是紅顏禍水了。若非你宰了李令,擄劫李嫣嫣,老夫還不知道你已潛入壽春了。”語聲漸轉沉冷,“老夫早已得知你和元宗要入楚圖謀於我,不曾想各條要道上的眼線暗探沒有傳回任何消息,你竟已入了壽春城。”說到這兒,頓了一頓,眯着眼睛打量着楊楓插在身前的“長風”,言出由衷地贊道:“好刀!好刀!”

楊楓一震,明白了紕漏之所在,苦笑道:“果然是行家。看來我的疑兵之計在閣下眼中是欲蓋彌彰了。”

符毒反而斂去得意的笑容,正色道:“代郡一戰,馬刀、連弩天下聞名。老夫亦曾見過仿製的馬刀,果真是無上的搏殺利器。長劍的砍劈,絕無斷刃分屍那等可怕的殺傷力;尋常的厚背大刀,步行在陋巷中搏殺,簡直是自尋死路。唯有這種長刀,沉重鋒銳,重心位於刀身中段,省力而利於砍劈。老夫這段時日正密切關注着壽春的風吹草動,見了李令他們的屍身,當然知道是貴客到了。城北奪路而逃的那些人,用的是長劍,自是公子對李權、斗介耍的小伎倆。我反其道將所有力量放在南邊,可不就如願以償了。畢竟公子所攜的長刀顯眼得很吶。”

楊楓心中一沉,語氣卻平靜得古井無波,“符兄此行是有所為而來,想必左近也是大軍雲集了。”

符毒傲然冷哼道:“李權算什麼,老夫才沒興趣管他的爛帳。斗介不過是個仗着祖宗餘蔭混事的笨蛋,老夫此來,只是墨門與你之間的事。楊公子,請問元宗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