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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語說:重陽無雨一冬晴。

今年的重陽節很是給力,陽光暖暖的照耀在山間,透過樹木縫隙,滲入山間小屋。

小屋門口,站着兩個年輕男子和一個俏麗的姑娘,身上的衣衫雖然破舊,卻洗得極齊整。

“十九妹,快些,奶奶怕是要撐不住了,就等着見你一面呢。”略略年長的男子頻頻看着山下,朝屋裡催促道。

“就來。”屋裡,一位清秀文雅的花樣少女抿了抿唇,平和的應道,眉宇間流露出一抹傷感,烏黑的長髮編成一根麻花斜斜的垂在左肩,髮髻處卻是別著一朵代表着“孝”的絹花。

十五年前,她因為工作和生活的壓力猝死,陡然來到這個世間,成了一個降生於棺中的女嬰,眾人視其為災星,家人視其為冤鬼,要不是這一世的外婆,她早與那個已經死亡的母親一起被架於柴堆燒為灰燼了。

這十五年來,外婆靠着制香燭折冥紙以及在廟裡做做善事養活了她,可她初初及笄,外婆卻走了……

而如今,當年那個力稱她是災星妖孽的奶奶也要走了,臨走,卻讓人來接她回家……

“九妹,我幫你吧。”門口的俏麗姑娘怯怯的走了進來,環顧了一下屋子,屋裡很簡單,除了一張床便只有一張桌子,不過,收拾得很是乾淨。

“我都收拾好了,也沒什麼東西。”少女再次看了看,青蔥般的素手迅速把包裹打了個結,背在了背上,微笑的看着面前這個姑娘,這是她的第八個親姐姐,“走吧。”

她不知道他們為何要把她找回去,她也不想知道,她離開這兒,也只是因為外婆臨終時說的話:“九月,你是祈福女,佛祖賜名,你要走出去,好好活給所有人看,告訴他們,你不是災星。”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當年,外婆迫於無奈,抱着她來到這個落雲廟裡,住持仁心,收留了她們,外婆抱着她跪於佛前占卜,得一福字,從此便以祈福為她的名,不僅如此,外婆還起了一卜,借住持之口宣於眾人,說她只要在廟中住滿十五年便可無恙。

所以,今天不論他們來不來接,她都要離開這兒了。

“大堂哥,六堂哥。”出了門,九月朝着兩位男子略彎了彎腰行禮,她的平和沉靜讓兩人不由自主的一愣,恍惚間,當年的小女嬰已經長大了,還出落的這般清麗嫻靜,在她身上,沒看到他們想像中的怨懟,她的眸清轍坦然,在她身上,他們看到了一種從容和安然。

“十九妹,牛車就在山下,現在能回去了嗎?”略年長些的男子叫祈稻,三十一歲,劍眉星目、皮膚黝黑,眼睛裡流露着焦急和憐惜。

這個大堂哥不是個奸滑的人。九月直覺的想,她的直覺從小便很敏銳,從未錯過。

“大堂哥,我想去跟住持道個別,這些年,他照拂良多。”九月微微一笑,毫不掩飾對祈稻的好感。

“十九妹,奶奶快不行了,這兒離大祈村也就十里,以後再來和住持致歉不行嗎?”六堂哥祈菽是個急脾氣,二十四歲,看着九月的目光沒有畏懼,反倒是有些斥責任性的妹妹般不耐。

“六堂哥,如果她與我有緣,自然能撐到見我一面,若無緣,便是現在飛回去,也未必能見到。”九月平靜的堅持自己的主意,比起那個未曾見面便要燒死她的奶奶,住持在她的生命里顯得重要多了。

祈菽還欲再說,祈稻便攔下了她,朝他暗暗搖了搖頭。

“從廟前下山比較近,你們要與我一起過去嗎?”九月把祈稻的舉動看在眼裡,這個大堂哥是個講理的,她有些滿意,這一去,肯定不會很順利,一些不愉快的聲音在所難免,不過,至少這兩位堂哥對她是沒有歧視的。

“成,就一起吧。”祈稻很乾脆的揮揮手。

俏麗姑娘轉身替九月關上門,她是九月的親姐姐祈喜,排行第八,小名八喜,祈家老太重男輕女,她們的娘這短暫的一生都在為了生兒子努力,可偏偏,每胎都是事與願違,直到死,還在棺中生下了九月這個女兒。

領着三人,九月駕車就熟的穿過屋邊小路來到了落雲廟側門,繞過了拱門,便是大雄寶殿前的院子,這個時辰點兒,住持應該在大殿內替人講簽解惑。

九月沒有遲疑的跨了進去,果然,住持正為一位信女講解簽文,她想了想,轉向一邊的香燭攤子買了一把香,十二雙紅燭,這十五年來,這攤子一直都是她外婆在照管,只是如今,卻是易人了。

如今管攤子的是寺里的和尚,外婆留下的所有香燭冥紙都留給了寺里。

九月原本是個無神論者,前世,她的工作就是在殯儀館當殯導師,她的一生平順無波,二十三歲參加的工作,二十四歲結的婚,二十五勻歲便離婚獨居,無子無女,除了工作,最大的愛好便是蝸居在家寫作,曾是某網站的寫手,網名“九月春”,因工作、生活的種種壓力太大,她三十三歲因過勞而猝死,不斷卻魂穿異世。

她想,這定是因為前世的她積攢的福氣,才讓她重活這一世。

自己的經歷這般玄妙,九月在不知覺間便有了一顆虜誠的心,九月一尊佛一尊佛的拜,她不祈求自己將來如何榮華富貴如何平順無波,她只求她的外婆下一世能平平安安。

祈菽等得有些不耐煩,好幾次,他想過來提醒九月卻都被祈稻給攔下了,三人站在殿前,目光隨着拜了一圈的九月移動。

一直到她又進了大殿,三人才移了步伐看向裡面。

“九月。”住持看到九月過去,慈祥的一笑,他已經知道九月要離開了,“有空多來寺里走動走動,老施主不在了,這香燭等物也需要有人供應,你要有難處,儘管回來。”

一句話,便給了九月足夠的退路。

九月合掌行禮:“謝住持,我外婆便托與諸位了。”

“放心。”住持點頭,她就是不說,他也會派人照應她外婆的墳的。

“告辭。”九月再次行禮,也沒有多話,直接退了出來。

走出山門這一路,她再沒有回頭。

到了山腳下,果然停着一輛套着牛的平板車,平板車上倚坐着一個與祈菽有幾分相似的年輕人,聽到動靜,他飛快的轉過頭來。

“哥,怎麼這麼慢呢?去晚了,怕是最後一面都見不上了。”年輕人跑到祈菽面前,皺着眉抱怨道,一邊瞧向了九月,打量了兩眼。

“這是你祈稷,你該喊他十堂哥。”祈稻邊走邊向九月介紹了一下。

“十堂哥。”九月也在打量祈稷,他們兄弟的名字似乎都與五穀雜糧有聯繫,要是不出意外,應該還有祈麥祈谷?

“快走快走,已經快來不及了。”祈稷不耐煩的揮揮手,一把奪過九月手上的包裹,一手拉住了九月的胳膊,把她往車上拽,一雙濃眉已經擰成了一條線般。

九月不由失笑,他就不怕她是災星嗎?居然敢拉她。

不過,她也沒有為難人,乖乖的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好,祈喜也被祈稻扶上了車。

“駕~~”祈稷頭也沒回,直接一鞭子揮了起來,牛“哞~”的一聲,緩緩起動,祈稻和祈菽沒有上車,而是跟隨在車兩邊快步跑着。

十里地,居然派了牛車來,還讓這麼多堂哥來接她,真不知道演的哪一出。九月抿着唇,淡然的看着前面的四位哥哥姐姐,只覺前路渺茫。

方才祈稷這一拉,看似魯莽使力,可她卻知道,他並沒有用勁,也就是這一瞬的感覺,讓她確定,這幾位哥哥和八姐對她是沒有惡意的,可這並不代表其他祈家人的態度。

這麼多年來,外婆從不提祈家人一句,對當年的事更是噤若寒蟬,而她,也一直沒有追問過自己的父是誰,每日只是跟着外婆種菜澆園、做香燭、折冥物、學女紅以及外婆會的所有的本事。

前世當了九年的殯導師,見慣了生死,她早就磨歷出了一副處世不驚的心態,倒是讓她的十五年越得容易了許多。

前世三十三歲加上這一世十五年,她的靈魂竟這般蒼老了?這樣算來,祈家老太喊她妖孽也沒什麼錯的。想着想着,九月不由抿嘴一笑,不過,祈稻幾人一直在前面跑,祈喜又心事重重的樣子,誰也沒注意到九月的笑,倒是免了她多費口舌解釋的麻煩。

十里路,很快便在九月的沉默中過去。

山路婉轉,前面一條大河橫穿而過,河上架着一座能容兩輛平板車通過的木橋,車到橋前,祈稷控制着牛緩了速度,緩緩過去後才又加快了速度。

過了橋,一段平坦的道路之後,一個拐彎便看到了不遠處一塊大石頭做的界碑,上面寫着大祈村三個極大的字。

石頭邊上,正站着一個老婦人,看到他們出現,連連揮着手大聲喊道:“怎麼才來?快點快點兒。”

看到這一幕,方才還淡然的九月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板兒,唇抿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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