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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鍛瘊子甲可以說是當世傳統鍛甲的巔峰之作了。

京襄這些年在制甲技術上取得長足的進步,主要還是採用熱軋及水力鍛技術,使得冷鍛甲的製作周期及成本大幅度下降,但單純就甲片的強度,相比較冷鍛瘊子甲並無跨越性的提升。

曾幾何時,像王舉、蔣昂、孫延觀、徐憚這樣的無雙武將依賴重鎧遮擋敵卒弓弩的遠射,近戰又與左右健銳互為倚靠,得以從容進出戰場如入無人之境。

在陳子簫看來,一旦能輕鬆貫穿瘊子甲的鐵脊弩,能在戰場上密集使用,無疑將宣告了無雙勇將傲立戰場時代的終結。

徐懷心裡卻是微微一笑,這才哪到哪兒啊?

與陳子簫、劉師望等人關注十數架鐵脊弩結合各式箭鏃,在射距、穩定性及貫穿性等方面表現出來的差異不同,徐懷看過十數張鐵脊弩在試射時各部件的表現後,就坐到遮陽華蓋之下,拿起一本手抄書翻閱起來,還不時拿紙筆演算一二。

一名鷹鼻深目、頭髮花白的老者拘謹的坐在長案的對面。

牛二百無聊賴的站在一旁,不知道瞪鷹鼻老者兩眼,實在不知道一個老朽戰俘譯了幾本破書,有什麼值得重視的地方,竟然叫徐懷回到泌陽後,有如珍寶一般連着兩個月都留在身邊以上師相待。

除此之外,鷹鼻老者的幾名色目人弟子,原本也都是從宛丘捉拿下來的戰俘,此時都遠遠侍立於一旁。

了片晌,見徐懷將演算紙拿起來,坐於一旁的史軫、韓圭、程倫英、喻承珍、庄守信、沈煉等人都禁不住探過頭來看演算結果。

徐懷將演算紙遞給鷹鼻老者,哈哈笑道:

“這本確是有些難度的,這道題花了我好大功夫才算解了出來。不過,我的水平還是要算不錯的吧?”

“大人僅用不到三個月時,就將等書看透,真是學究天人,老朽平生所未見,”

摩鼻老者看過徐懷演算答案無誤之後,拿着字正腔圓的漢語施禮道,

“布剌蠻學識淺薄,畢生所學就僅限於這三本先賢之作,已無能力再指點使相什麼了,只望使相能遵守諾言,在泌陽賜一棟陋宅,使布剌蠻能了此殘生!”

徐懷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又將那本手抄譯書拿起來翻看。

徐懷在京襄極力推行匠術工造,對當世算學當然也有很深的涉獵。

當世所遺存的等著作,都側重於實際問題的計算與應用,大量的算學成果都不具有一般形式,缺乏嚴格、系統性的論證推演。

而從布剌蠻到中原之後所譯的幾部西學著作看,顯示出此時的西方世界在算學、幾何學已經形成具有邏輯結構的論證數學體系,初步實現的公理化發展。

而這恰恰是京襄工造想要進一步獲

得跨越式發展,不可或缺的根基所在。

之前徐懷僅僅聽軍情司刺探到相關的^_^原本。

潁州會戰末期,傅梁率部隨水軍戰船沿潁水逆流而上,直插宛丘,俘虜了包括岳海樓的妻兒在內,大批未及逃走的京西漢軍眷屬,徐懷都不甚在意。

唯有的原譯者布剌蠻及幾名弟子,徐懷卻視若珍寶,第一時間下令將他們送回泌陽看押起來。

赤扈早年就橫掃大漠南北,兼并西域諸部,重新打通了絲綢之路的北線,也很早就僱傭來自西方世界的商人、學者、匠師,成為赤扈人統治大漠南北、不斷的對外擴張的重要助力……

岳海樓盤據京西之後,一直有意推動工造發展。

布剌蠻及弟子,便是岳海樓特意雇來,這些年一直為京西兵馬都總管府督造城池水利、修造兵甲戰械。

布剌蠻更擅長數學,他在受雇京西兵馬都總管府期間,平時除了率領弟子督造兵甲戰械、設計城池、水利外,還將隨身攜帶一些西方算學、幾何學等幾部重要著述陸續翻譯過來。

可惜在宛丘沒有人能從中發現到巨大的價值。

當然了,就算髮現了,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去實現的。

就算是京襄,徐懷此時安排人手大規模翻譯西方著述,將西學設為匠師學舍的核心科目去推廣,還要考慮持續不斷的推動更深層次的理論研究,可能短短一

兩百年都不要指望能對司空府的實力增強發揮立竿見影的作用。

然而,為一兩百年以後的後世,這一切都是必然要去奠定的基礎。

而對布剌蠻他個人來說,他為京西兵馬都總管府效力多年,在宛丘被俘,還以為即便不立時人頭落地,也會在某處礦洞里做苦役勞累而死。

卻不想徐懷回到泌陽後,就將他請過去傳授代數、幾何等學。

布剌蠻作為大食學者,之前效力於京西兵馬都總管府,更多視為遊學途中、希望能學有所用的一份工作。

因此徐懷請他傳授代數、幾何等學,他心裡又禁不住生出幾許妄想,希望自己的學識能得到司空府的賞識,以便在南朝能有一席之地,繼續他在神秘東方國度的遊學之旅。

布剌蠻近年所譯的三本著作,放在希臘、大食,都是代數、幾何等領域極其深奧的著述。

布剌蠻他自己也是在相關領域浸淫了半輩子,才敢說融會貫通。

他卻不想徐懷署理軍政之餘,將閑暇時間抽出來,也僅用不到三個月就將這三本著作吃透。

這也令他的信心深受打擊,就想着拋棄掉在司空府獲得一席之地的妄想,希望能在泌陽得到一處穩定的居所,在弟子的侍奉下度過殘生。

徐懷將手抄譯書放下,看向布剌蠻笑道:

“布剌蠻大師,你無需妄自菲薄;泌陽能有些許成就,也不至於不

識珠玉。我打算在泌陽學舍專設西學一目,以布剌蠻大師您任祭酒。布剌蠻大師你有朝一日,能徹底打通中西之算學,不僅中原,乃至東西方史書,都將留下你的名號!”

祭酒乃學官名,多為在朝學官的授此銜。

徐懷為了進一步突顯泌陽學舍的重要性,泌陽學舍也在山長之下設立祭酒等高級教習職銜,但也只授給喻學珍、庄守信、沈煉等大家級人物。

徐懷是自家知道自家事,他之所以能在三個月內,利用閑暇時間就將通學一遍,主要跟他前世的記憶有關,這次甚至還激起許多早就遺忘掉的記憶碎片。

而對當世的學者,即便像喻承珍、沈煉這樣的大家級人物,想要將這三本代表當世算學、幾何學領域最頂尖的譯作學透了,不用說三個月的閑暇時間,哪怕是全身心的去學,也可能遠遠不夠用——畢竟這三本譯作與他們以往所學,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體系。

布剌蠻十六年前才到赤扈人的王帳所在,在那裡接觸學習漢語,在八年前到宛丘後,才着手翻譯三書,而且能翻譯到這種程度,就足以證明布剌蠻實是不亞於喻承珍、沈煉的宗師級人物。

而且布剌蠻涉及的還是京襄工造體系未來根基發展最重要、最關鍵的一環。

徐懷又跟史軫、韓圭、喻承珍他們說道:

“布剌蠻大師的弟子,願為司

空府效力者,都可錄為學舍教習……”

目前史軫兼任泌陽學舍山長,但史軫事務太忙,喻承珍作來副山長常駐於學舍;學舍新設西學一目,以布剌蠻為祭酒,具體的事情自然也是交給喻承珍去辦。

布剌蠻及弟子不想還有柳暗花明這一刻,自然是喜不自禁,異口同聲表示要為司空府效力。

徐懷也是不保守,就着他們直接參与後續軍械監一些事務的討論。

不管工造司還是軍械監,都是密切依託於泌陽學舍而發展。

而徐懷希望中西算學融會貫通,就不能讓布剌蠻他們純搞太容易束之高閣的理論研究,而是要在工造生產中,讓實際從事具體工作的匠師、匠工進行比較,哪一種算學更有利於匠術工造的發展,從而做出最終的選擇。

因此就不能因為擔心布剌蠻及弟子心思還不夠穩定,有泄密的可能,就將他們排斥在司空府最核心的工造體系之外,不讓他們參與實際問題的解決。

至於泄密,徐懷其實是不太擔心的,有些東西是別人學都學不會的……